顾青玄却很疑惑不解,不过这种紧要关头他也想不了其他,只当她是重伤糊涂了,一时神智不清。
她张张口,多次想要发声,似乎就快竭尽心力了,顾青玄焦急地问她,她要说什么。她知道自己是有太多的话想说了,可是为什么要说呢?
不说就晚了?
不,早就晚了,她晚出生二十年,她没在最对的时机遇到他,这一切本来就晚了……
所以,她拼着最后一分力气,说的是:“饶了杨家人吧……总有一些人是无辜的,放过那些无辜的人吧……”
这个时候,她说什么他不能答应呢?哪怕他是真想将杨家人都碎尸万段,补偿她所遭受的伤害,可她开口了,他只能点头:“好……好,伯父答应你……什么都答应你,你听话,一定要挺住,大夫马上就来了,血就要止住了,弦歌你一定要坚强点,想想你父亲,想想我们,我们都不能失去你啊,弦歌你要撑住,伯父求你了,你睁开眼……”
他的身上和手上都是她的血,在不断哀求中,他握住了她的手,就像要把她从某处拉回来一样,他握得很用力,一滴泪从他眼中落下,滴到她脸上……
她知道那是泪,有他的温度,她还是不敢相信,顾青玄为她落泪了。
到底要受多少伤,才能走到你身边?
到底要兜转几回,浮沉多久,才能让你看到我?
……
这是顾府最血腥最黑暗最慌乱的一夜,书房内的血十几个丫鬟擦了不知多少时辰才擦干净,尸体从书房中运出,身上沾满血的人一个个从那里面出来,触目惊心,惊心动魄,这一夜无人能眠。
张晟越唐之乾等大夫都来了,还有许多太医院的御医闻听讯息也连夜赶到了顾府,他们看到浑身是血的顾青玄,觉得他比任何时候都可怕。
这一夜,他不再用谦虚儒雅做外表,他不加任何掩饰地让戾气暴虐展现于外,令见者胆寒,观之惊心,不可逼视。
张晟越上次见他类似这样,还是在四年前沈岚熙去世的时候,不过那时候他只是绝望,而不像这夜此般充满威慑力,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就坐在那里,就让大夫们觉得,如果他们救不回江弦歌,那他们可能也会走不出顾府。
“顾大夫,江小姐的血止住了,所幸伤口离要害还有一段距离,没有伤及命脉,但是失血过多,恐怕难以醒来,伤口太深,恐怕……”救治了几个时辰,张晟越和几位御医顶着满头的汗,过来向他禀告情况。
“恐怕什么?恐怕她还有性命之忧?”他直问道。
一个眼神让人不由得惊得一哆嗦,众御医皆不敢答,只有张晟越在顿了一晌之后,忧虑地点点头。
顾青玄却也没有暴怒,只定定地看着将明的天色,良久,合眼道:“你们尽力吧,顾某拜托了。”
他去了后院小佛堂,给沈岚熙的灵位点了柱香,然后又取了三根拜佛才用的香点燃了,跪在蒲团上,望向那尊闪着金光的释迦牟尼佛。
“我顾青玄这一生从不信神佛,也不曾问灵求庇佑,我觉得这都没用,我妻子就是信佛的,可你们还不是突然带走了她?我对你们死心了……可是,这一次,就这一次,只当我犯傻,佛祖,我求你,留下弦歌吧,她不能出事,她还这么年轻,她的苦已经够多了,这些不该她承受……”
一直到黎明时分,唐伯提醒他该去上朝了,他却只问杨容曦的尸体处理得怎么样了,唐伯回道已经按照他的吩咐送回杨府了。
这一天顾青玄没有去上朝,他在家里守着,等江弦歌情况稳定醒过来。
顾家姐弟是在天亮后才得到消息,也都撇下公事赶了过来,扶苏也随顾清宁来了,帮忙救治江弦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