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暖阳高照,未到午时,顾青玄与江弦歌在南城郊外的田埂上慢慢散步,远离了城里的喧闹,在这绿野之地晒晒太阳。他跟她说着话,她跟在她身后,一直不说话,一直看着他。
他当上御史大夫,开始主持政改以来,就很少有空来南城外务农了,也难得这样闲适光景,今日出来走一趟,心中也阔朗许多。
“还记得吗?你们小时候,你和清宁也喜欢往城外跑,她总带你来采一些花草,你每次都是带一大捧好看的花回去,而清宁就任性得很,她采的花草都奇形怪状的,有些还是有毒的,弄得浑身长红点,又痒又疼,好久才好,好了呢,她又不长记性了,还要出来乱采花,越是不让她碰什么她就越要碰什么……”
“她以为那是她想要的……”
顾青玄几乎一直是在自言自语,说到这,竟听见了江弦歌的声音,他讶异地回头,停下来看她,她的神情已经没有那么呆滞了,痴痴低语,一遍又一遍:“她以为那是她想要的……”
他明白了她的意思,目光变得深沉,浅浅一笑,颔首道:“其实她也没有错,她只是想得到她想要的,只是不知道那并不适合她。繁花如锦,可迷人眼,谁知那是毒草,还是芳兰?摘错了就摘错了吧,痛也只是一阵,过去了,再摘夏花收秋果,莫负年华。”
他们继续往前走,经过一片荷塘,初夏,粉荷初绽,风过留香,她在这一池菡萏前驻足。顾青玄回身,看到她停了下来,正看着塘中那朵开得最好的荷花。
“想要吗?伯父给你摘。”说着他就脱下了鞋袜,挽上裤管,系上衣摆,准备下荷塘。
她却摇头:“不要,塘睡也许很深……”
他直爽道,“不下去看看,怎么知道有多深?”
“泥里有石头,会扎到你,有虫,会咬到你,很疼……”
他笑,已经拨开塘边草木,迈足往下:“不下去试试,怎么知道会不会疼?”
江弦歌站在塘边,看着他一步步往荷塘深处去,拨开了一层层荷叶,水珠洒在他身上,他的双足陷进泥里,越来越深,但他仍能迈开下一步,无所顾忌,无所心惧地往前走,去摘塘中那朵荷。
他的身影在一片荷叶中浮动,就像绿色的***他向远。
暖阳照着塘水,照着他额上的汗,反射出斑斓的光,这副光景太迷人。
她终于有了完整的意识,想起自己在哪里,自己在干嘛,她看着塘中那个人,就是他,赠她一把古琴,为她跳下未央湖,给她下塘采荷花。
就有这样的人,他很好,你就是不能拥有。
就是这样的人生,它不好,你还必须过下去。
眼一眨,泪珠落下,就像荷叶上的水珠,从面上滑落,那面颊堪比菡萏初胎,美玉生晕,清丽绝俗,世所罕见,嘴角却含着笑,就是这样既有楚楚之色,亦有欣悦之容,不知是欢,是悲,是笑,是愁。
他摘到了那朵花,再回身,一步步地往岸边走,衣摆裤管全被泥泞沾染打湿,也不介意,累得气喘吁吁,也照样笑得温柔。
靠近岸边,他站在荷塘里,在江弦歌面前举起那朵荷花,脸上挂着少年一般自得满足的笑,“看,伯父说能采到就是能采到。”
她蹲下来,低面轻嗅荷香,人面花面,一时难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