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不归闷闷不乐看着程少依道:“徐妙笔去哪了?”
程少依摇了摇头道:“我不知道,他拿走洛河图以后就消失得无影无踪,连严兄和鱼肠都找不到他的下落。”
李香书一想道:“义父,这么短的时间里,他肯定跑不远,徐妙笔肯定还在关外。”
程不归没有耐心和别人捉迷藏,狠狠道:“把消息放出去,自会有人替我们找到他。”
程少依急了道:“爹......”
程不归一摆手打断她的话道:“你告诉严灼心,大丈夫要言而有信,答应过的事就要做到,他老老实实做他的天玄阁阁主自然万事大吉,否则花依怒绝不是死的最后一个人。”
这话无疑是最严厉的警告。程不归、程少度、蓝月都宠她不假,可她哪晓得,在三人心里,她多为严灼心说句话就往三人心里多插一刀。父兄的话她有没有听进去只有她自己知道,说好的计划她一变再变,还处处帮一个外人说话,试问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三人越是宠她就越不愿看到她和严灼心来往,她们一家人团团圆圆在一起多好,其实三人害怕的是有一天会失去她。虽说女儿大了终究要离开父母,但她们不愿看到程少依心里装着一个江湖浪子,更不愿意看到有朝一日她和一个一事无成的人在一起。两个人在一起不光有浪漫就够了,为她的幸福着想,她们宁可对她狠一狠心。
程不归说完意味深长的看了他这个女儿一眼,他希望自己的一片苦心程少依能明白。沉默一会,他转头对李香书道:“相书,你既然拜我做义父,我自然会帮你实现心愿,不过,凡事不能操之过急,要想做成大事,就要比别人更加坚韧,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做好你该做的事,一切自然水到渠成。”
李香书听后抱手道:“多谢义父教诲。”说到此,程不归带着程少度、蓝月转身离去,李香书又道:“孩儿恭送义父。”话音刚落,三人已经走出门去,一转眼消失在茫茫夜色当中。
屋里留下程少依、李香书、乔木三人。李香书今夜得偿所愿,离他的目标更进一步,他自是春风得意对程少依道:“此事全凭妹妹在义父面前替我美言,这份情我自当铭记在心,定不忘妹妹大恩。”说到这,他停下来打量程少依一眼道:“时候不早了,妹妹,你要是愿意留在这里,我这就去给你收拾房间,你看......”
他张口闭口“妹妹妹妹的”叫得真顺口,就这样莫名其妙的多了个“哥哥”,程少依真觉得浑身不滋滋。她看了李香书一眼,别以为她瞧不出来,李香书脸上写的全是让她赶快离开。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既然如此,何必在这里妨碍她们的好事?
李香书喊她“妹妹”都能叫得那么顺口,那她还能有什么不情愿的?程少依分别打量李香书和乔木一眼嘟嘟嘴道:“那好,我这个做妹妹就不妨碍哥哥你的好事咯。”想这样把就她打发走了可没那么容易,非给她们使点坏不可。程少依走到乔木面前,对乔木调皮的一笑道:“哎呀,真是没想到,一朝得势就飞上枝头变凤凰了,乔木姑娘,看来以后我要叫你嫂子咯,你可不能欺负我。”乔木听了之后得意满满。不想,程少依话锋一转道:“可是我这位义兄风流倜傥英俊潇洒,你能保证他会对你一辈子不变心吗?”
乔木顿时由喜转悲,气不打一处来喝道:“你......”程少依已经达到恶心她的目的,转身双手背在身后洋洋洒洒走出去。乔木拿她没有办法,李香书又刚认下程少依当妹妹,只要程少依不要太过分,面子上能过去也就算了,没有必要和她计较一时的长短,只能忍气吞声看着她消失在眼前。
隔日一早,天上出现几道晨光,多日来的风雪在人们沉睡时戛然而止,广袤无垠的天地下一片清明。随着天气好转,众人也该离开白羊城踏上回中原的路。再次来到花依怒坟前,严灼心早早并守候在那里。与昨日不同,今日,花依怒和柳芯坟前多了两块墓碑,碑文上清清楚楚的刻着她们的名字,从此以后她们再也不是孤魂野鬼。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刻在花依怒墓碑上的一行字,“爱妻花依怒之墓”,左下角毅然镌刻着严灼心的名字。严灼心多想从此以后留在白羊城陪着花依怒,可是,花依怒不能白死,只有找到徐妙笔把洛河图拿回来才能洗脱花依怒身上的冤屈。他知道,这是他必须要去做的事,也是花依怒希望看到的事,一刻也不能耽搁。
他唯一能做的只有亲手刻下这块墓碑,算是了却花依怒的心愿。然而,一切都太迟了,花依怒已经死了,再为她做任何事都于事无补。他只恨花依怒活着的时候他没有珍惜,如果花依怒在天有灵,他希望她不要那么快原谅自己,就让他背负着对她的亏欠,让她时时刻刻提醒自己,人活着要知道珍惜,要知道感恩。
就要离开了,或许他会死,或许他再也没有机会回到这里来看她。临别之际该说点什么好呢?严灼心千头万绪,千言万语他最想要的还是让花依怒活着。严灼心悲从心生落下泪水。过了一会,他仰头看着天上的乌云逐渐散去,太阳从云层中露出半张脸。他真该感叹上天不公,竟容不下花依怒,只是怨天尤人就能让花依怒活过来吗?
大家脸上都带着哀思呆站在坟前不动,辛捷楚走到严灼心身边轻声道:“和她说点什么吧,她能听到。”
说什么好呢?严灼心深吸一口气,他想了半天突然苦笑起来。泪珠从眼角滚落,他伸手擦去泪水哈哈大笑一声。小鲤鱼和花葵姐妹闻此悲凉之声再也忍不住,顷刻间痛哭失声。严灼心转身扫视她们一眼,指着她们苦笑道:“你们哭什么?你们想让我和你们一起哭呀?”这句玩笑话里面全是心酸,在场众人悲叹一声,小鲤鱼、花葵姐妹就哭得更伤心了。严灼心紧咬牙关,他慢慢平静下来道:“花依怒,你瞧见了吧?世上有那么多人在乎你,你怎么舍得离开她们呢?”他停了下来低下头。过了一会,他抬起头看着花依怒的墓碑道:“生离死别乃人之常情,你是不是觉得我太脆弱了?不怕不笑话,我就是脆弱,我们两个从小一起长大,在你心里,我是你唯一的亲人,在我心里也是一样的,你死了,我又失去了一个亲人,我觉得为你掉眼泪一点都不丢脸。”这番近乎胡说八道的话之后,严灼心开始认真的道:“以前我一直不明白为什么你对日月宫始终耿耿于怀,现在我明白了,五年前那件事以后,居士易、你、我,我们三个人都成了没有家的孩子,从一开始,我一心只想做个江湖浪子,只要你在我身边就好,至于家是个什么样子,我从来没有想过。”接着,他道:“人们追逐名利到底是为了什么?归根结底只是想让家人过得更好,然而,名利却蒙住了许多人的眼睛,原本美好的愿望,在诱惑面前变成了个人的野心,原本美好的家庭,在诱惑面前四分五裂,日月宫就是个最好的例子,你和我都是其中的受害者,你一直都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如果我早一点明白,事情就不会是今天这个样子,我们两个人也不会走到这一步。”说到这里,他停下来闭上眼,心里只有悔恨。过了一会,他微微一笑道:“谁都不愿在江湖上漂泊,每个人都想要一个家,妻子、孩子,粗茶淡饭,不需要荣华富贵,不需要和别人比高低,只要一家人在一起,平平安安、开开心心的比什么都好。”
这番话从严灼心嘴里说出来,看似轻描淡写,实则字字句句发自他内心。一个人,要经历多少分分合合才能真正明白家人的意义?人生在世各有各的追求,想得到一个完整的家,一个真心疼她的男人,这是辛捷楚多年的心愿。程少依更不必说,白驼宫是她最大的依靠,不管到何时候,只要想到白驼宫,只要想到宠她的亲人,她就什么都不怕。杨少诚心里的苦闷来源于杨关山,小鲤鱼心里总记挂着爷爷。同样,乔木的绝情触碰了洛诗禾最敏感的痛处,她因姐妹反目成仇吞下苦果。就连那把杀人于无形的鱼肠剑,在温情面前也变得有血有肉。更别说在武林中混得游刃有余的白无常,他再滑头,严灼心这几句话却将他说得心服口服。至于针英、启庄,绿竹山庄的强盛不正好验证那句老话,家和万事兴。在场之人,不为严灼心的话有所感触的,恐怕只有李香书和梁肖月了,但他们总有一天会明白。
严灼心接着道:“想一想,活着比死要艰难百倍,花依怒,其实我挺羡慕你的,不过你放心,我不会寻死觅活,原谅我把你和柳芯丢在这里,我想和你说的是,并不是我狠心想把你丢下,你我都是江湖中人,希望你能谅解,况且这里天地广阔,你再也不用和以前一样过打打杀杀的日子,我相信你和柳芯留在这里要比回到中原好。”
时候差不多了,接下来要赶路,洛诗禾转身离去。她刚迈开脚步,严灼心并高声道:“洛大小姐。”洛诗禾以为严灼心想找她的麻烦为花依怒报仇,并停住脚步。严灼心压低音量道:“洛大小姐,如果不是你苦苦纠缠,花依怒绝不会死,我知道洛河图是谁拿走的,但我不会告诉你,说过的话我会做到,你别忘了花依怒和你说的话。”洛诗禾听后,心中多少有些惭愧,转头看了眼花依怒的墓碑。严灼心又道:“我知道陈道安在哪里,他眼下活得好好的,等拿回洛河图,我就让他回洛英山庄。”洛诗禾听完二话不说,也没有和大家告别并匆匆上路。
一个时辰后,严灼心一行回到白羊城收拾好一切准备上路。前路凶险莫测,严灼心不想再看到任何人死,他和大家已经说清楚,这次,他想独自去找徐妙笔。
离开落脚的客栈,大家就在门前话别。临别之际,严灼心心事重重对辛捷楚道:“我也不知道这次能不能像以前那样幸运,我要是死了,你要好好活下去。”辛捷楚知道他此行必定凶险,但他不能不去,只有办完这件事,大家以后才有太平日子可过。尽管心里忐忑不安,辛捷楚依然没有什么可说的,她只有相信严灼心一定能够化险为夷。
严灼心一定有什么不好的预感才会说这种话,花葵担忧的道:“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