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你没有对不起我,爸爸。我们快到了吗?”
“再翻过一道山梁,就到了。”
我们在一个叫风谷的小镇下车。
我曾经对这个小镇多么熟悉,爸爸带我来赶集,街头街尾都挤满了人,他总是先买一块香甜的发糕给我,然后再去挑选家里需要的菜。我们挤出人群,立刻闻到新鲜的牲畜粪便气味。然后我们背着一箩筐土豆青菜,唱着歌回风谷中学的家了。
小镇添了很多房子,但从前那温馨、充满活力的景象不再。街道肮脏,杂乱,尽管是冬天,车开过的时候,仍然卷起灰尘的巨浪。
从风谷镇,得走五里路,才能到风谷中学。中途,我们在以前爸爸常来挑水的龙井那儿歇息。冬天的井水热气腾腾,井水依然甘甜,它和我记忆中的一模一样,只是四周的灌木长得更高更茂密,让我觉得很安慰。一朵朵只有冬天才有的,粉红色的刺蔾花,点缀在干枯的灰白色的荆棘上,好像童年时候的一张张笑脸,来迎接我了。
离开龙井,再穿过一大片庄稼地,又翻过一个小山坡,就看到学校了。站在高高的山岗上,爸爸指给我看——松树林,教学楼,大操场,教工宿舍。我们加快步伐,我们走下山岗,飞跑下去,脚后跟震得我身体里的骨头痒痒的。近了,近了,到了!
但是,它们没有了我童年记忆中的庞大和广阔,几栋水泥房子可怜巴巴地呆在山洼洼里,没有钟声,也没有人影,只有一种说不出的荒凉。
(在我的记忆里,松树林是无边无际的,将整个山岗覆盖,是和天边那些像房子、像军舰、像岛屿的白云连在一起的。而大操场,那么辽阔,我们可以整天在上面奔跑……)
校长出来迎接我们。天冷,他戴着厚厚的雷锋帽,帽耳朵拉下来,紧紧包住下巴。
校长说:“这就是周忻啊?哟,长这么大了,戴上眼镜,像个小大学生哩。”
我不好意思:“我上初一了。”
等他把帽耳朵掀开,我才依稀想起,这张脸孔曾经熟悉——他是爷爷的学生,爸爸的同学。他老了,下巴上有花白的胡茬。我转头看爸爸,爸爸也老了,只是我天天和他在一起,没有感觉出来。
校长住在学校里。假期,学校里就只有他们一家人了。
他带我们到处走走,看看。
有绿色琉璃瓦的苏式教学楼已经不见了,现在的教学楼是混凝土的,有三层高。我们住过的木房子被拆掉了,那儿现在建了两层水泥房子,是学生宿舍。
我感到很失落。
学校的四周,被大片的村落围住,从东边开始,分别是张家寨、李家寨、王家寨。
校长是张家寨人。他说,当年爷爷把校址选在这里,就是考虑这几个上千户人家的村寨,有太多读了小学就在家务农的孩子。
村寨的下面,是大片的庄稼地。再往下,就是峡谷和河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