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渊咳了两声,抬起手示意想要起身。李承宗立马上前搀扶,在裴静的配合下,将李渊缓缓扶起,令其靠坐在榻上。
“侍御医是否误判了?朕怎会中毒?”李渊虚弱地说,说罢又看向立在一旁默默不语的尚药奉御,问道:“奉御怎么说?”
“陛下……”尚药奉御犹豫片刻,接着吞吐道,“从陛下的疾症和脉象上来看,确实不似六邪入体所致。敢问陛下,除了每日正常的膳食与药饮以外,可还有服食其他之物?”
“其他?”李渊想了想,心中一惊,但又不好承认,便不再答话。
尚药奉御见状已然心中有数,作为一个从前朝时期就开始在宫中做侍御医的医官,他对于帝王想通过服食丹药以寻求长生不老的做法已经司空见惯了。尚药奉御赶紧起身,躬身拱手行礼道:“不论是何物,还请陛下即刻停用。有些毒物被微量的摄入体内,短时间内尚且看不出端倪,但倘若时间一长,毒剂累积,亦会逐渐暴露出来。而且这种慢性中毒很难清除,如若陛下继续服用的话,恐怕不日还可能导致……”
尚药奉御适时地收住声,“暴毙”两个字要是说出口,分分钟都够他喝上一壶的了。
李渊仍旧没有答话,脸色却变得更加难看。他挥了挥手令众人告退,单留下李承宗一人继续陪在榻前。
“宗儿。”待众人离开后,李渊轻唤了一声,仿佛一下子又苍老了十岁。他看着李承宗少年英姿的样子,忽然自嘲似的笑出了声。看来长生不老也真的只是痴人说梦罢了,即便英明睿智如他,也终是因为贪生怕死而遭了那巫女李五戒的哄骗。没想到算计了一生,到头来他自己也被算计了。
“你过来,坐到祖父这里来。”李渊缓缓道。
李承宗忽然眼中一动,现下的李渊仿佛忽然变了一个人似的,不仅再也没有了之前那副多疑阴诡的模样,反倒更像是一位寻常人家慈眉善目的普通老人。
“诺。”李承宗走到李渊的床榻边坐下。他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靠近他的这位祖父,心中的排斥感似乎也在慢慢地淡化。
李渊叹了口气,说道:“看来祖父是真的老了,也是时候要把天下交到你的手上了。”
“祖父……”李承宗忽觉喉中有些难受,他刚一张口,却被李渊按捺了下来。
李渊咳了两声,接着说:“祖父知道,因为你生母的事,其实你一直都对祖父心存芥蒂。事到如今,祖父仍然希望你能明白,生在官宦或帝王之家,姻亲大事从来都不只是两个人的事情,而是关乎到门阀家族,甚至是全天下的黎民百姓。所以,有些事,祖父不得不做,哪怕是祖父自己遇到,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李渊说罢,看了看李承宗似乎已经有些动容的脸色,他转过身从旁边摸索过来一本奏章递到李承宗的面前,接着说:“你看看这个。”
李承宗狐疑着接过奏章,打开后刚刚浏览了两行字,眉头已经紧紧蹙在了一块。他正欲怒斥,又被李渊抢先按捺了下来。
“你先看看落款处的签名。”李渊提醒道,果然这一招足以堵上李承宗方才即将脱口而出的驳斥之词。
“皇太孙妃之位非比寻常,如今满朝文武皆知朕已经年迈,不日便将传位于你,所以,皇太孙妃不日也将擢升为皇后,成为这大唐的一国之母。之前,朕曾感念于你与子芩之间的纯挚感情,又因她曾身怀你的骨肉而允下了她这个皇太孙妃之位。可是,现下她没能保下这个孩子,而朝中文武百官们的担忧也不无道理。如若有朝一日,你登基临朝,皇帝专宠皇后,但皇后却无子嗣,这无异于是将大唐的安危推向了风雨飘摇之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