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家人正说闲话,还不待俞采玲有机会发言,只听远处传来一阵既尖利又粗犷的老年女子大叫,前声带些凄惨后调带些哀婉主旋律是愤慨,尤其是后面“啊啊啊啊啊啊~~~~”的尾声足足延续了七八秒之久,竟未停顿。
俞采玲心中生出奇葩的仰慕,能在洪亮悠长的叫声之余兼顾情绪的投入,这把好嗓子简直妈妈桑版帕瓦罗蒂兼居委会李双江啊。接着又想,再怎么洪亮的叫声能这么清楚的传过来,这程家宅院看来不大嘛,那这程老爹到底混得如何呀。
想完这些有的没的,看见一旁的青苁面上毫无波动,上头的程始夫妇默契的互看对方,她才意识过来——好戏开场了。
程母的叫声很快转为声声呼喊‘大郎我的儿…我的儿呀…’,声音由远及近很快就到了,俞采玲愈发觉得这座宅邸不是很大。
夫妻俩打完眉眼官司,程始清咳了一声,站起身来要去迎程母,萧夫人却不慌不忙的帮丈夫理了下衣带,还不忘记朝俞采玲吩咐一句:“别愣着,赶紧饮下药汤。”
夫妻俩正要出门,却低估了程母的行动力,走在前头的青苁还不及掀开门帘便被一股大力猛冲了回来,只见程母犹如一头中了箭的野猪一头拱了进来,险些将门帘都扯下来。
这次她身后没有摆那一长串仆妇的排场,只领着葛氏及另两个俞采玲不认识的妇人,当头一个与程母岁数相当,相貌的粗糙程度也相当,鼻涕眼泪糊成一团;另一个却生得俏丽精明,看着三十多岁,就是粉涂得略厚了些,也在啼哭。
程母形状十分狼狈,华丽的衣裳扯得襟口都散了,粗如烧火棍的大金簪也不带了,风火轮般的大金耳坠子只剩了一个,眼泪鼻涕挂在脸上,嘴里还不停:“……你可要救救你舅父呀…这要人命啦…”
她一见了程始扑上去就是一顿撕心裂肺的呼号,众人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程母两只酒钵大的拳头擂在自己雄壮丰满的胸膛上,发出令人惊惧的沉声,同时还不忘抽出手来捶捶儿子,发出咚咚闷声,饶程始身板健壮也被捶得踉跄数步。
萧夫人看得嘴角直抽,心道可惜君姑投错了胎,若生成个男儿身定是员勇将;一边小心避开些,免得飞来横拳错伤良民。谁知一扭头,正看见自家女儿与自己一模一样动作挪着避到角落,还扭头与阿苎说了句什么,混乱间只听见‘…大母该去当将军…’数语,话没说完,小女孩就被阿苎硬塞到身后躲藏起来了。
萧夫人一愣。
阿苎瞧情形混乱,本想把俞采玲扯出屋子,可俞采玲此刻如何肯走,正兴奋的不要不要。
阿苎一扯不动,见女孩紧紧捧着药碗的缩在角落,小小身子还有些颤,就理解成小女孩被吓坏了发抖,想着如今眼看病愈可不好出去吹风,何况夫人也没发话,何况况丢人的是程母,阿苎也是不痛不痒。
阿苎还在转思路之时,俞采玲已经从程母的嚎叫中听出了端倪,顺便结合适才阿苎说的散碎过往,将前因后果捋清楚了。
——程老夫人娘家姓董,当年天下大乱之时董家也跑的跑死的死,只有程母幼弟一家熬到了程始发迹。至此董家便依附程家过活。
可惜萧夫人指缝严实,落到程老夫人手中的尚且不丰何况漏给董家的,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为着让董家多多沾光,‘机智’的老夫人就叫程始给董舅父谋差事,可惜董舅父既不会读书商贾又嫌农事繁累收益慢,在外头屡屡碰壁。
最后于两三年前,老夫人听闻前方战事渐缓和,便逼着程始给董舅父在军中谋得职务,想着有自家外甥照看,总不会再受人欺侮,萧夫人也再无借口了。
果然这两年董舅父腰也直了背也挺了挣钱日多,还能时不时将程始夫妇受赏虏获的消息传给自家阿姊,程老夫人愈发得意,动辄向儿子索要钱财田地——姐弟俩过得不知多惬意。
这几日程老夫人原本正等着弟弟回来汇报儿子最近的发达情形,谁知未等到人来,却等来了一个噩耗,原来董舅父私盗军械军粮在外卖钱,已是事发被告了。
这等罪名,就是打个折,也要罚没家产家人充为官婢不说,首犯还要腰斩弃市。
一听闻消息,董舅母就领着儿媳来求救,程母听了险些没晕死过去,于是大雄就来寻已经讨了老婆而且不太听话的多拉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