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雪宜妙目中泪光滢滢,咬牙道:“她说若不是天下初定,百废待兴,大荒中还有叛党、妖兽蠢蠢欲动,她早已给自己种下‘两仪蛊’,与你一起托体山阿了。哼,这贱人嘴上涂油抹蜜,说得好听,我险些也被她骗过了。
“我斗她不过,为了救你,又不能与她舍命相拼,惟有忍气吞声,假意认错,继续做神族亚圣。暗中四处寻找九碑、三兽的下落,只盼终有一日尽数找齐,再按照你当日所说之法,布设成‘回光阵’,回到你还活着的时候。”
“天可怜见,过了整整五十年,终于让我查到了大鹏与盘古九碑的封存之地,我悄悄释放九黎囚民,煽动各族叛乱,以便有可乘之机。不想却被奸人告密,功亏一篑。”
拓拔野心下恍然,暗想:“原来从前蛇族八长老说你觊觎盘古九碑,煽动九黎叛乱并非冤枉你了。”想到她费尽心机,寻找九碑,解印大鹏,今日又诱他进入这“回光阵”,都不过是想扭转光阴,救回伏羲,其苦情痴心,历经三千年而不变,不禁大感怜悯。
但从她转述来看,女娲对伏羲当是山盟海誓、情比金坚,只是囿于女帝身份,不能殉情,也无力相救罢了。而林雪宜对伏羲一厢情愿,又对女娲心存妒恨偏见,才有了这样的偏执与臆想。
心中一动,哈哈大笑道:“我想起来了!是你!是你!难怪我第一次见你,便有这等熟稔的感觉。”
林雪宜只道他真已想起,悲喜交织,哽咽道:“陛下!”想要伸手抱他,却又畏缩顿住,泪如泉涌。
拓拔野摇头叹道:“女娲说得不错,‘若无呷蜜意,切勿攀花枝’,我既对你无意,早就当与你说明才是,害你枉自相思这么多年,生不如死……”
林雪宜一震,脸色酡红,又陡转惨白,怔怔地望着他,低声道:“陛下,你……你说什么?”
拓拔野心下颇感不忍,但以她这样的性子,既已认定自己和龙女是伏羲、女娲转世,无论自己如何申辩,也无法改变其心意了,倒不如索性将她激怒,或许还有机会可寻。
当下扬眉道:“女娲没有骗你,当日我确是真元耗尽而死,临死之际,我让她为我种下‘天长地久’,化作青山,永伴在她左右……”
林雪宜浑身颤抖,蓦地掩耳大叫道:“你胡说!她如果真的喜欢你,当年镇伏鲲、鹏、混沌后,为何不将三兽炼回太极元气,回转时光去救你?自己不救便也罢了,为何还将太极三兽、盘古九碑,一齐封镇在最为隐秘之处,不让我找着?不让我找着便也罢了,为何还让八长老治我以罪?
“那贱人惺惺作态,装作宽宏大量,暗地里早已恨我入骨!否则延维狗贼又怎能……怎能用淫药玷我清白?又怎能趁我昏迷之时,潜入药圃,盗吃八斋果?我又怎会犯下渎职之罪,被永囚九黎,生不如死?
她越说越是激动,玉箸纵横,哭道:“陛下!陛下!为什么她害死了你,你还这般为她开脱?她究竟有什么好,让你这般迷了心窍?”
右手紧握天元逆刃,咬牙颤声道:“我要杀了她!我要亲手杀了她,为你报仇雪恨……”盛怒之下,竟似忘了身在何地,挥刀将身上的阴阳八卦链绞断,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被钟内气浪狂旋怒卷,顿时侧身飞转,踉跄前冲。
“叮”地一声,天元逆刃斜划在钟壁上,激溅起一串刺目的火星,那浮动的五彩光浪陡然朝外一鼓,刀芒反撞翻卷,突然朝拓拔野脖颈上猛劈而来!
拓拔野脑中“嗡”地一响,寒毛尽乍,想要闪避却丝毫也动弹不得,心中倏地闪过一个不知是惊骇还是滑稽的念头:原来我竟是死在天元逆刃之下!
突然,强光耀眼,气浪陡消。
刀锋在距离他一尺处霍然顿住,她斜握天元,身子前倾扭转,明明便要跌撞在钟壁上,却如石人似的动也不动,脸上泪珠亦如霜凝冰挂,张着嘴,怔怔地凝视着他,妙目中满是惊惶、懊悔、伤心、恐惧。
两仪钟、十二时盘、飞旋鼓舞的气浪……尽皆停顿,就连四周那闪耀变幻的绚光也仿佛被什么冻结了。一切倏然静止,万籁无声。除了他自己的心跳与呼吸,依然在浊重而韵律地起伏。
拓拔野从未经过这等怪事,又惊又奇,仿佛自己突然被封凝在了刹那之内……刹那?心中一震,蓦地转眸往壁上的蛇篆望去,“花开一瞬,玉老千年。寸有所长,尺有所短”,那十六个字如雷光电舞,陡然劈入他的心底。
他呼吸一窒,惊喜如爆。
还不等欢呼出声,绚光怒舞,四周一切又陡然转动起来,“咻!”刀芒耀眼,凉意彻骨,鲜血从他脖颈上飞溅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