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虽是白家的人,有时候却更像是个商人,唯利是图的商贾。
舍了艰险的道路,选了更为容易快捷的路,实乃人之常情,怨不得他。他深知,自己只是选了一条最聪明的路走。
这一点,皇贵妃却隔了太久才看明白。她一直拿他当自己敬重仰望的父亲看待,却没注意到他骨子里却是个比谁都更为利益至上的人。偌大的白家,如若没有他的这份唯利是图,又怎能变成今日这般昌盛?
可惜了,她看到的太晚,觉悟得太迟,错过的太多。
肃方帝一病不起,太子害怕,悄悄来见她,轻声唤她“母妃”,问及肃方帝的病情,问他是否还会好转。皇贵妃看着儿子的眼睛,里头清澈见底,还未被世俗险恶所污,干净得叫她自行惭秽。
但这一瞬间,她望着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心里头想着的却是惋惜。
她太后悔,后悔自己一直怜他年幼,未能狠下心来磨砺他一番,叫他时至今日还带着两分天真纯澈。她低声反问太子,“依你的心愿,可希望父皇好转?”
太子很怕肃方帝,皇贵妃知道。
她想要从太子口中听到自己想听的话,可太子开了口,说的却是:“儿臣希望父皇赶快好起来。”
说这话时,他眼里没有一丝犹豫跟踟蹰。
这就是他的真心,真得不能再真……
皇贵妃戴着甲套的手指,隔着衣衫刺入了太子手臂上的肌肤。
太子惊惶呼痛:“母妃!”
皇贵妃却恍若未闻,并不松手,只咬着牙一声声道:“傻孩子,母妃能护你一日,却不能护你一世啊!”
“母妃,您怎么了?”太子从没有见过这样的皇贵妃,登时慌得失了神,只知一叠声问着她。可皇贵妃却突然间泪流满面,抱着他哭了起来,哭得面上脂粉都糊了,她也全然不顾。
太子再不敢挣扎,只任由她抱着自己,垂下手去,紧紧抿着嘴角。
也不知过了多久,窗外鸟雀四散,扑棱着翅膀在天空下胡乱飞远。皇贵妃终于止住了哭声,慢慢地松开了太子,用帕子抹去面上泪痕,一面恢复了淡然的语气,对太子叮咛道:“回去吧,过会天该黑了。”
太子嘴角翕动,站在原地不动,良久小心翼翼地问道:“母妃,您没事吗?”
皇贵妃轻笑,拍拍他的肩头,“母妃很好,真的。”
她素来是个不撞南墙不回头的人,这一次,也是如此。
这天夜里,她遣了人,孤身往肃方帝寝殿中去。四角燃着的灯,明亮中带着几分幽香,有凝神静心之用,但皇贵妃嗅着这股子香气,胸腔里的那颗心休说安宁平静,反而跳得更快更乱,更无序了。
沉沉的暗夜里,肃方帝的呼吸声显得艰难而迟缓。
他喘不上气来,喉咙里嗬嗬作响,似有浓痰卡在其中。
但他闭着眼睛的面上,神色却意外的平静。许是因为昏睡着,便不用再去执迷于那些俗事,反倒叫他内心安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