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他们没有渡河,就按照之前约定给待遇。”张行终于抬头。“包括薛常雄,只要他没渡河来战,也按照约定来……不能因为一些幽州军的俘虏说些什么,就认定了什么,谁也不能保证是罗术父子哄骗手下人。”
“你倒是大度。”李定再度笑了起来。“所以才问这个吗?要是薛常雄真不来了,真当了一个龙头到时候怎么对上陈总管?”
“大丈夫能屈能伸。”张行不以为然道。“他若能不渡河,便是自己想明白了……便是真不想对上陈总管,回东都、关西总能妥当吧?”
“回关西……白横秋也不会让他妥当的。”李定幽幽来对。“依着他的性格,也不会受这个气的。”
二人沉默片刻,张行终于也不计较什么蚂蚁了,而是起身与对方并列,手搭凉棚看了下东面高阳城的情况,眼瞅着似乎是某个营头已经入了高阳城,复又忽然开口:“之前俘虏的幽州军怎么说,也要十一抽杀吗?”
“我建议按规矩来,主动交战的、顽抗的,就好像那齐红山部,该抽还是要抽,不然人家侯君束不是白降了吗?”李定言语飘忽。“我其实晓得你的意思,你是觉得这河北扫荡起来明显利索,马上整个河北都要纳入治下了,这个时候还要杀人未免会引起地方反感……但凡事要讲规矩,河北容易,它处未必容易,尤其是关西、东都,很可能要长期对峙,要打多次大仗狠仗,若不能严明法度,是要出岔子的。”
张行眯着眼睛默不作声。
而李定犹豫了一下,继续来言:“更有甚者,真要是对北地、巫族、东夷、南岭做征服时,有时候反而是要下狠手的……你要有心理准备,否则必受其祸。”
这次张行反而点了下头,表明认可。
数十里外,滹沱河南岸,河间大营薛常雄处几乎与张行这边同时用早饭,而张行开始看蚂蚁的时候,薛常雄也放下了碗筷,但他并没有着急离开总管府,反而是披挂整齐的坐在原地等待……他要通过自己的军令反馈来确定城内外各部倾向,然后进行针对性行动。
毕竟,经历了完整三征的薛常雄心知肚明,就算是按照原计划按部就班的煽动、欺骗,都肯定有人不愿意跟黜龙军交战,遑论现在仓促启动?
所以,他必须要杀鸡儆猴,或者私下动之以情。
而果然,早餐后,随着部队开始集结……城内的部队还好办一些,毕竟就是在主帅兼宗师的眼皮子底下,而且普遍性是薛常雄子侄和本部控制的嫡系,所以虽然行动缓慢,却没有听到哪里有异动或者不动的……但是,原本安置在城外周边营寨内的那些部队,也就是来自于河间城以外、原本河间大营三郡地盘内的其他各处兵马,此时却是异常频发。
很快就有参军来报,城南部分部队有异动,军令下达后,很多士卒都产生了动摇,正在鼓噪南归。
这是理所当然的,因为这几支军队之前驻扎在清漳水与浊漳水之间,是河间的南线防御部队,而此时他们的常驻地,甚至可能是很多人的家庭与家乡所在,已经被窦立德控制住了,之前他们的友军及其统帅,也就是王伏贝营,也在彼处……更重要的是,从河间城南放肆的南奔的话,下午就能回到家里,这种情况下,如何还要南辕北辙往北渡滹沱河去与黜龙军作战?
“总管。”慕容正言原本一直陪着坐在堂上,此时终于窥到机会,便努力来言。“城南让我去吧……”
“你去不行。”薛常雄抱起金盔,回身来对,却面无表情。“你也是本地人,虽然有些威望,却不好杀人,也未必能杀人……而南线部队距离家乡最近,若不能速速镇压,怕是要直接逃散,待过了浊漳水,追都追不到的。”
慕容正言心中叹了口气,只努力再来言:“若是如此,总管,让我陪你一起过滹沱河吧。”
“不必。”薛常雄依旧平静。“河间城还指望你呢,若是这里没有放心的人,怕是我这个河北行军总管过了滹沱河就无家可归了……”
说着,其人到底是走出了总管府大堂。
来到堂外,春日的阳光自东面射来,照的这位宗师一时睁不开眼,眨巴了几下方才适应,再上马向南,不过片刻便率数十骑亲卫出了河间城南门。
然后,其人忽然在吊桥前的官道上勒马,回头去看,正见到城门洞上写着两个大字——河间。
薛常雄心中微动,不由来来问左右:“河间河间,是不是说河间郡与河间城被夹在漳水与滹沱河两河之间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