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虽然不懂,可这几日总有些村里的婆婆婶娘们,用同情的眼神看着她,说她被她爹娘给卖了。
看着小姑娘可怜兮兮的样子,妇人心疼地蹲下身,摸了摸她的脸,“莫要怕,便只当去玩一趟,玩完了,也就能回家了。”
此时,方氏笑嘻嘻地从门外进来,见姝娘掉着眼泪,哭哭啼啼的样子,不由得怒上心头,在她肩上重重推了一把,低喝道:“哭什么哭,哭掉了胭脂,一脸晦气模样,万一被人家当场退了怎么办!”
妇人忙将姝娘挡在后头,“秦家嫂子,你这是做什么,吉时都要到了,也该准备要姝娘上轿了。”
说话间,外头敲敲打打的声响愈近,很快,奏着喜乐队伍便挤满了本就不大的院子。
方氏把盖头往姝娘头上一罩,姝娘登时什么都看不见了,她心底害怕不已,抹着黑伸手想去抓方氏的衣裳,口上不住道:“娘,我怕娘,我不想去我一定会乖的,一定多干活,娘”
“别哭了,没出息的丫头!”方氏被姝娘哭得心烦,俯身在她耳畔威胁道,“待会儿那厢让你做什么你便做什么,要是出了什么纰漏,等你回来了,你爹定要你好看,明白了没有!”
听到这话,姝娘立刻止了哭声,她知道,她娘不是开玩笑,她爹是真的会打她。
她的衣裙长到拖地,走路不方便,只能小心地跟着妇人的脚步被领上了花轿。花轿晃晃悠悠地被抬起来,姝娘细瘦的手登时害怕地拽紧了衣裙,她听见他爹娘的笑声从轿外传来,心下不由得一阵阵地难过,自小到大她从未见他们对她这般欢快地笑过。
她虽然听不懂婆子说的意思,但知道她被丢了,被她爹娘开开心心地丢掉了!
四人抬的轿子在陡峭崎岖的山路上行得一点都不稳,直颠得轿子里的姝娘浑身难受,她不知道自己要被抬到哪儿,只能在轿子里默默地掉眼泪,哭累了便倚着轿壁,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
她不晓得自己睡了多久,只听到耳边霹雳啪啦的鞭炮声乍响,吓了她一大跳,还未反应过来,轿子向前一倒,有人高喊了一句“新娘子下轿了”,便有一只手将她从花轿里带了出来。
姝娘迈着小腿,努力跟着那人的步子,不让自己摔倒,周围各类说话声浮在她的头顶,嘈杂喧闹。这里没有一个她认识的人,一想到这个,姝娘心下便担忧不安。穿过院子,跨过一道门槛,喜婆便示意她停下来。
有什么柔软的东西倏然被塞到了她的手里,暖暖的,还会动,姝娘吓得差点惊叫出声,险些将东西丢出去,耳边登时有人道:“好孩子,别怕,且得抱紧了,很快便好。”
那声儿柔和又温暖,令姝娘慌乱的心顿时安静下来,她缓缓点头,听话地抱紧了手上的大公鸡,然后任由喜娘拉着盲目地拜了三拜。
拜完了,她便被领到了另一个屋子里,在一个老旧的小杌子上坐下。姝娘也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她想开口问,可只听“吱呀”一声,屋里静下来,所有人似乎都出去了。
姝娘无助地在原地坐着,她想掀开盖头看看,可想起方氏的话,怕自己做错事,到底不敢,只能缩起身子,鼻子一酸,又一颗颗往下掉起了金豆子。
她端端正正地坐了一会儿,坐得腰腿都发酸了,才听见门又被推开的声响。
姝娘吓得忙挺了挺脊背,紧接着,便看见一双朴素的布鞋落在她的眼底,眼前倏然一亮,竟是盖头被掀开了。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年纪不大的妇人,她眉眼柔和,清秀好看,只眉间拢着浓浓的愁云,神色黯淡无光。她在姝娘身前蹲下来,低声问道:“好孩子,饿了吗?”
姝娘听出来这是拜堂时同她说话的那人,她下意识点点头,可点完了,又惶恐地飞快摇摇头,周氏心下了然,拉着她的小手,安慰道:“饿了便是饿了,没什么不好说的。”
周氏端起搁在一旁的碗,递给姝娘,“饿了一天了,想必也饿坏了,吃吧。”
姝娘犹豫地接过碗,低头瞧了瞧,里头就是一碗热乎乎的米饭,可拌着猪油,香得令人口水直流,而且最上头还卧着一个鸡蛋呢。
她抬起眸子,又怯怯地看了周氏一眼,见周氏点了点头,才大着胆子动起了筷子。分明就只是一碗猪油拌饭,可姝娘却吃得狼吞虎咽,在秦家,她不能上桌用饭,吃的永远都是残羹冷炙,活到现在,她从来吃过这般好吃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