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慧心紧绷着的弦终于被这两个字挑断,她像是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断断续续笑到没有力气扯动脸皮才停下,尖酸刻薄地反问:“我恶心?那你们这中男人与男人在一起,女人与女人在一起的,同性恋?不是更恶心?”
林慧心一直以来极力维持的娴静端凝早在病痛和贺应出轨后急转而下的态度之下被消磨得只剩下一个表象,她的精神状况并不好,一旦破防,就会流露出内里最自私最恶劣的一面。
她受够了在贺应那里哑口无言的屈辱,此时此刻,负面情绪到达了临界点,她不管对面站的是谁,只想将对方刺过来的箭,十倍百倍地投掷回去,还要扎向对方最脆弱的地方。
而林慧心很清楚,在薄明烟的心里,薄伟泽就是她的天,就是她的信仰,没有什么比信仰崩塌更让人难受的了。
于是她嗤笑一声,以最温柔的声音说着最讽刺残忍的话语:“还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女啊,原来这东西啊,还带遗传的呢。”
薄明烟已经拉着孟栩然转身准备开门出去了,闻言,呆怔着原地。
半晌,薄明烟侧过身,错愕的眸光从眼尾扫向病床上的人,有一瞬,她感觉自己彻底不认识面前这个瘦骨嶙峋堪比老妪的妇人了。
薄明烟以为自己可以冷静的保持理智,可以做到屏蔽林慧心尖如利刃的话语,但是林慧心的话更像是一把钝刀,缓而慢地磨开了一道很深的裂口,让人无法忽视:“什么意思?”
“为什么妈妈总是在忽视你,为什么爸爸妈妈一点都不恩爱?不是疑惑么?我来告诉你。”林慧心重复着薄明烟之前对她的指责,边说边笑,笑着笑着眼底就涌上了泪,她在泪眼模糊中迎上薄明烟的视线,声音尖利刺耳,“因为你爸爸根本不喜欢女人,因为你本不应该出生在这个世界上!”
薄明烟的脑中和她的表情一样出现了空白,她忽然没有办法将薄明烟的话拼凑出可以理解的意思。
对视的一瞬间,林慧心是有感觉到心疼,她原本不想说的,甚至想过将这件事一起带到黄土里去,但是薄明烟对她的控诉,薄明烟对她说的“恶心”二字,给她堵着情绪的口开了闸,顷刻之间,汹涌爆发,以至于她淹没其中忽略了那一点点酸涩的疼。
孟栩然不自觉地收紧了手,她直觉不好,只想带薄明烟离开这里。
然而下一秒,林慧心将悬在她们头顶的最后那一把剑狠狠地投落了下来,轰然砸落,碎成的每一片都让人遍体生寒。
“啊不,你都不应该叫薄伟泽爸爸。”
“你今年去给你父亲扫过墓了么?看到他边上那座墓碑了么,见到上面的照片了么?祭拜他了么?”
“叫他一声爸爸了么?”
每说一句,林慧心的情绪就浓一分,她就越没有办法控制自己,一闭眼,眼泪就滚落了下来,砸在手背上,滚烫得灼在心口上。
“哦对,你可能到现在都还不认识他,我来给你介绍,他是你父亲薄伟泽真正的爱人,他叫y,是和你有血缘关系的亲生父亲,而我,与其说是你的母亲,倒不如说是一个承载你的容器。”
巨大的荒谬感铺天盖地地席卷而来,薄明烟僵在那里,攥着孟栩然的手,攥得很紧,像是要靠孟栩然的支撑才能站住,她不敢也不愿意相信她所信任的、崇拜的父亲是这样的人。
“你骗人。”薄明烟浑身都在颤抖,她向后退了一步,腰撞在了门把手上,咯得很疼,她顾不上,只是一遍遍地重复,“你在骗我……”
孟栩然很轻地眨了一下眼,死死忍着蔓延的心疼,搂住了薄明烟的腰,以防她再撞上。
“我18岁就认识你父亲了,21岁嫁给他,我知道他有爱的人,我需要钱,而他需要一个妻子应付家庭拿下公司和财产,于是我们签了协议,从一开始你的家,我的婚姻就是一场交易,这场交易原本是可以早早的就结束的。错就错在薄伟泽明明有爱的人,明明就不会对我动心,却要那么虚情假意地对我好,好到无微不至,以至于在我知道y出车祸成为植物人以后,我知道他们不会有未来后,自作多情的以为我是可以替代y走近他心里的。
我跟他说,或许我们可以要一个孩子,或许我们可以成为彼此的亲人。”
“他明明可以拒绝的,却答应了,我想既然答应了,那不就代表着他在接纳我么?可我没有想到,生下来的是你。”
林慧心脸上的血色褪尽,她的胃绞疼得越来越厉害,说一段要休息一会儿,手指紧紧地捏着病号服的衣角,捏到指尖充血,她抬眼深深地望进薄明烟烟青色的眸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