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就是她父亲因为机器事故死亡的雪夜。
那天之后的大半年,在洛枳的记忆中就是一场旷日持久的混乱战争。奶奶勃然大怒,将爸爸的死归罪于妈妈——克夫相。妈妈大闹工厂,在事故鉴定书出来后歇斯底里,被拉拢,也被盛淮南爸爸雇来的混混儿威胁,他们在奶奶家周围徘徊,而妈妈则被怕得要死的小姑姑他们直接赶了出来。
洛枳看着时至今日的自己,和那个正低头擀饺子皮的妇人,忽然有点儿怀疑自己是不是都记错了,这一切是不是都没有发生过。
她妈妈并不是一个纯粹温柔的人,生活的挫折一度将她磨砺得尖刻无情,当她得知自己的女儿在婚礼上居然还和盛淮南玩得开开心心之后,一个耳光将洛枳抽翻在地。
生活从来没有善待过这个女人,在漫长的时光里,她拖着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要学的实在太多。
然而关于外婆,洛枳始终记得一件事。
尘土飞扬的小路上,外婆带着她,在很毒的太阳下面走,一路沉默。
洛枳不记得那是要去哪里,做什么,只记得那样缄默的一条土路。就是那样,闭着嘴巴忍着太阳往前走,沙子打在脸上也不说疼,好像赌气,却因为太小而说不清隔阂究竟横在哪里。
嘴皮都干掉了,眼睛还喷着火。
她的外婆忽然冷冰冰地说:“你在这儿等我。”
五分钟后她回来,手里攥着一瓶娃哈哈、一袋卜卜星——洛枳儿时一看到电视广告就两眼发呆的两种东西。
她急吼吼地要撕开卜卜星的包装袋,被外婆打了手背,呵斥道:“路上这么脏,一会儿再吃!忍着点儿,能急死吗?!”
于是她委委屈屈地拿着,继续走,走着走着,还是乐开了花。
这个没头没尾的记忆片段,一度是她心中外婆爱她的唯一证据。
“你外婆外公的那间房子,后来卖了,我们几个兄弟姐妹还了医药费后平分了。但他们都不知道这个地方的来历。这个房子是外婆心疼你,给你留下的。外婆怕她走了以后,咱们无处可去。”
原来这么多年,她们一直住在这个老太太的心里。
“人家都年前来祭奠的,咱们初四过来,多不吉利。”
“你非要在走之前过来一趟,我因为实习,飞机大年三十才落地,怎么赶在年前啊?就是看一眼,祭拜哪来的那么多封建迷信啊。”洛枳说完,坐在副驾驶座位上的陈叔叔笑了一声。
“他们年轻人有年轻人的想法,你就别争啦。”他回过头对洛枳的妈妈说,得到对方不情不愿的赞同。
然而,洛枳妈妈仍然坚持她的一些传统,比如烧纸钱时要先点燃两张扔到旁边,省得小鬼来抢钱。洛枳站在一边,不由得开始嘀咕阴间的治安到底有多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