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或者,北京的未来的确在西北方看不到的角落里,因为那里有无数为了征服它而来的年轻人?
还是在她永远不会熟悉得如数家珍的胡同里,在三轮车大叔穿梭而过的后海沿岸,在紫禁城城根下遛鸟、拉二胡、谈时事的马扎上?
他们还能去哪里看北京。
“我师兄告诉我,国贸附近有一座很高的建筑,那里最高层的男厕所的小便池,”她不好意思地顿了顿,继续说,“是面对一块玻璃的,落地窗,可以看到非常美的北京的夜景。”
盛淮南大笑起来:“那真的会给人一种尿了全北京的感觉。”
洛枳拍手大叫:“对,就是这句话,他们常常会在郁闷的时候说:‘走啊,尿北京去!’”
这不大雅观的话,竟让两个人都兴奋起来了。
“我没想到,我会这样离开北京。”
盛淮南着了迷似的看着四面八方的万家灯火,声音低落,却并不很伤感。
洛枳从朱颜的电子邮件中得知,他们最终设法办好了手续。在盛淮南妈妈的强烈要求下,他还是顺从了她的心愿,准备随朱颜前往新加坡,并在当地申请大学。
“这样没什么不好,我相信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尤其当主人公是你的时候。”洛枳真诚地说。
他感激地笑笑。
“你这一年,都在做什么呢?”洛枳轻声问。
盛淮南并没有回答,反而站起身,走到她面前,郑重地说:“我今天来找你,是希望能代替我的父母,对你和你的妈妈说一声‘对不起’。”
洛枳没有看他,也没有露出一丝惊讶的神情,只是看着远方,轻轻问他:“你都知道了?”
“我那时候回家为爷爷奔丧,是眼看着我父亲被从家里带走的。对他们不利的证据太多了,我妈妈甚至一个都没有和我提,可能是不希望我看到他们太多不堪的一面吧。虽然我早就看够了。”
洛枳不知道是否曾经有人看到过这样的盛淮南,坦诚而不脆弱,像是终于要将一切摊开来给她看。
“是我自己去问了很多当时和父亲关系还不错的叔叔、伯伯才知道了大概。当然,说是很多,实际上都给我吃了闭门羹,最后只有一个人见了我。”
盛淮南的肩膀瘦下去很多,他背着她的时候,洛枳就已经能够感觉到肩胛骨硌着她的喉咙。
“我妈妈得了甲亢,瘦得吓人,眼睛也凸出来,精力充沛得很,没日没夜地在家里哭。我当时提着礼品跑去问所有可能帮忙的人,无一例外吃了闭门羹。爸爸的事情结束了,没有任何余地,但是我想要救救我妈妈。她只是个大夫,这么多年,这些事情她一直努力地拦着我爸爸,只是没有成功,毕竟那是她的丈夫,和她已经好几年不说话的丈夫,她……我不希望她什么都没有了,还要付出这种代价。”
盛淮南挠挠头,叹口气,有些尴尬地笑了。
“可是我没这本事,我连这种事情该找谁、怎么求人都不会,戳在人家小区的保安室,被人奚落得像个傻子一样。世态炎凉。我这才知道,我的那些所谓的优秀和能力,都是建立在一个安稳的基础之上,一旦毁掉,我只是个白痴而已,连怎么求保安通融都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