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若是为自己所忠猜忌,为自己所执抛弃,会变成什么样子?
一个外柔内刚,执着入骨的人若是冷了心,会生出多大的绝望?
唐薇不知道……她的丈夫到底是怎么挺过那一段让她不堪回忆的日子的。这么长时间过去,她只觉得,那段日子于她而言,当真是一种煎熬,熬至滴水成冰。
建安十三年的岁末,她带着孩子在邺城中自家府邸闭门不出,低调平稳地准备着又一个新年的到来:荀彧不在,她于人心浮动的荀府而言,就是定海的神针,是抱厦的大梁。全邺城都已经被四方战事弄得人心惶惶,荀府却依旧安定和顺,四平八稳。尚书台情况危急,荀彧生死未知,无数人都在诋毁他,质疑他。他们猜度,荀令君是否也参与了许都之变的谋划。她却依旧坚韧如初,似浑然不觉一般面无表情,安之若素。
只是这安之若素注定会在大年前的除夕夜被打断。
建安十三年岁末的除夕,夜幕刚刚降临,荀府的管家就神『色』惊慌地跑到唐薇跟前:“夫人,大人……大人和郭大人一起回来了。”
唐薇顿时愣怔。片刻后才反应过来,站起身,就往府门方向而去。
腊月寒风入领,能让人瑟缩不已。唐薇却全无所觉,直到了府门才停下步子,焦躁而心疼地看着魂牵梦萦的良人。
荀彧已是面『色』苍白,病体支离。昔日的姿容秀伟,意态威仪的留香荀令此时竟也憔悴、消瘦,似劲松即倒,梁木难支。
荀彧手搭着郭嘉的肩头,表情平和地望着唐薇。唐薇却已不声不响地走向前,跟郭嘉示意后,沉默地搀过荀彧胳膊,扶着荀彧一言不发地向自家府邸行去。至始至终,她都未曾要一旁下人出手。
荀彧的一场病,来势汹汹,回家第二就卧倒床榻。大年节的,别人家都喜庆团圆,他们家却形容惨淡。
唐薇不知道许都到底出了什么事,给自己丈夫这么大一个打击。但唐薇却体谅地没有开口问荀彧一句。她像过往无数次一样,体贴入微地照顾生病的丈夫,滴水不漏地『操』持这家里的琐事,顺带着替荀彧来见见大年第二就来府中探病的郭嘉。
床榻上的荀彧很安静,却也让人心疼。因昏睡放弃了所有思考的人儿本该如婴儿一般安逸无忧,可他那两道浓眉即便在熟睡时也依旧蹙起。连在梦中都似困『惑』、似不解,似悲郁难掩、似抑愤不甘。
郭嘉只是在榻边站了片刻,并没有叫醒荀彧便跟唐薇告辞离开。
“奉孝……奉孝可知文若他这是……”送郭嘉出府时,唐薇顿住了脚,轻轻地出口问道。其实个中原因,她是能猜测个七七八澳,但是这些都抵不上郭嘉这样当事饶亲口表述。
“……心病。”郭嘉沉默了片刻,最后从嘴里简简单单地吐出两个字。然后又歉然道:“是嘉照顾不周,请嫂夫人见谅。”
唐薇摇了摇头,看着郭嘉回道:“你跟文若相交二十余年,你们交情到底如何,我还能不知道吗?奉孝,我只是想明白的是……那一日在许都,曹公破城后……到底发生了什么?”
郭嘉眉梢挑了挑,面『露』复杂地看了眼唐薇,最后终于一咬牙,决定以一种委婉的方式跟唐薇坦白当日许都的事情。
“那日文若从宫中出来后……”
------
纷纷杂杂的脚步和哄哄『乱』『乱』的叫喊声随处都可在许都城中听到,城破后的硝烟还为散尽,战火和血腥还为褪去,换了主子的宿卫营却已经开始在城中大肆搜查叛逆余党。百夫长在带队路过荀彧的官邸时,微妙地顿住了脚步,眼睛眯起,定在门外,似乎是在犹豫自己到底该不该进去:听荀令君已经不是荀令君了。现在的尚书令一职已经由中大夫曹丕接任,荀彧如今算是白身待命。啧啧……真是想不出来……世事无常,当年被主公夸赞为的王佐之才荀文若竟然也会有这一。看主公那举止意思是……除了他还是留着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