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听这话,邻座一人脑筋活泛,立刻接下话来,问道:“真这样了,如咱们那儿的小地方,没了劳力,没了物产,也没了银子。待老人死绝,那岂不是成了无人之地,就等着让外山人给占去了?”
不待刚才那人答话,便另有一人插话道:“占去又如何,你当那些神仙大人物在乎么?大不了割了地,偏安别处嘛,又没碍着湖光山色、歌舞升平了。”
此插话之人掰断手中竹筷,将断筷朝桌上一扔,继续说道:“上面自以为粉饰得真切,其实穷鬼们早就看出来名堂,富贵们就是拼命往自家捞好处,谁还管你那些?山上的捞仙贝,山下的捞金银。”
听了这话,在座众人皆是一阵沉默。还是刚才那活泛之人想起什么来,又说道:“最近听到传言,说是有些个大人物觉着不能再这般张口提效率,闭口讲集中了。得搞些分布,留点冗余,不要一把吃干抹净。就当做效率积存,等要救命时再开出来。”
众人还在琢磨话中意思,那掰断竹筷之人冷哼了一声,说道:“说了有什么用?效率与集中便是仙贝和金银,去搞分布和留冗余就是断了人家的财路。早些把自家的粮仓装满,够吃几代就成,谁还去管别家的儿孙会不会饿着?再说了,咱们这般穷鬼们早晚是要断子绝孙。到那时,纵是山塌种灭也与我等无关了。”
此番牢骚话一出,却把几人逗笑了。有人便笑道:“你瞧着这也不顺眼,那也不顺眼,只因你还在用新独立山人的眼光来看,若是换作旧独立山人,那一切本该就是这幅光景。若你真是心中不忿,倒也去坐坐那黄金椅,一番发号施令,替我等穷鬼抻抻臂。”
桌旁立时起了一阵笑声,被这般一起哄,掰断竹筷之人有些气充面胀,好半天才憋出话来道:“反正来去还是旧的那一套,谁去不是照样弄?黄金椅人家坐得,偏我等就坐不得了么?”
戌甲笑了笑,也顺嘴插了一句道:“如今人模狗样的,往上几辈不都是地里刨食的么。”
不多久,饭菜上了桌,众人便埋头吃起来。其间,戌甲抬头看了几眼。见桌上并无甚油荤厚味,众人却吃得极香。待菜已吃完,仍各自将碗中所剩白饭空口吃下。戌甲本就无甚胃口,瞧着面前大半碗白饭,也只得暗压关元、气海两处穴位,将白饭硬吃下去。
吃过了饭,离着睡觉尚有一二个时辰。众人又出了旧巷,往附近一处广场歇息闲聊。广场修得不小,已有些人三五聚在广场各处,远近能听到说笑,于一片空旷寂静之中倒也突显出几分热闹。
众人寻了一处空地,几人排开来坐下,另几人则原地站着或缓缓来回踱步。一人仰头望着天,一面踱着步,一面感叹道:“这么些在外,听了和见了不少。我就偏不明白,为何安分守己的大都日子过得辛苦,反倒是不老实的却是一个赛一个地痛快?”
众人闻听此言,皆是一阵唏嘘。可无奈之下,也都答不上话。还是先前饭桌上那位另有见识之人一拍大腿,站起身来。待众人都看向自己,这才出言讥讽道:“真要是老实人,那就别信十星派的诸般鬼话,一句也别信!这么多年了,十星派一贯把老实人拿捏得死死的,出力最多的也是吃亏最多的,想捞到好处,那就得偷懒耍滑。当年几万老表拿命帮着打天下,如今老表的家乡仍是山下几块最穷的地儿之一。反倒是最富的几座城,当年却是跟十星派一直杠到最后。就看那小小的一座蛤蟆山,就是明着横,污言秽语说遍,丑事坏事做尽,你看独立山敢把其怎么样?还不是好言劝着,年年金银供着。就连那蛤蟆山的人来了,还比独立山的高一等。所以啊,想从十星派手里分到好处,那就得跟这鸟派往死里打。这鸟派天生就贱得很,抽其脸抽得越狠,偏其就越是出言和气,越是出手大方。”
这般唾骂自然引得众人连声附和叫好,甚至有人接话道:“那是,当初攻山之时,求着山下人帮忙,便称兄道弟的,说什么谐如鱼水、亲如一家之类。等占去了独立山,便把狗脸一翻,说什么人岂能与仙共名,配么?”
还有人莫名其妙地说道:“活在这个世道的穷鬼们,哪个心里面没几道伤痕?只是喊得再疼,山上山下都从不理会。只有大小仙官们疼了,才会大书特书,恨不得让天下人觉着这世间的疼痛大半都是他们受着,委屈盈满天下,似都要上了天一般!”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这一说起来,众人更是激奋,便有声音道:“既然那帮子仙官爷孙们一个享了千万个的福,哪天再遭了山外的兵灾,就该他们一个去杀千万个的敌!咱们这帮穷鬼,平时捞不着好,到时候能跑就跑,千万别去当那劳什子填旋,你们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又有声音接话道:“就是,就是。等送走了爹娘,我就是孤身一人了,在这世上了无牵挂,临了无非一死罢了,这山上、山下变成什么样又与我何干?”
有人嘿嘿一笑,说道:“还是老哥想得开,我就不行了。这龙肝凤胆还没尝过,绿珠红玉还没搂过,富贵人家的金锄头还没使过,就这么走了不甘心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