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鑫说:
“就这样,我第一次体面地在异国土地坐上回往故乡的飞机。
自然了,对于平平淡淡的我来讲,即便乘飞机也是一次不错的经历。毫无疑问,我会因此次经历而收获不少,不管是哪一方面都将使我深深地洗礼,将使我深深地明白人生地道理,体悟出人生价值所在。
飞机起飞那天是在清晨的七点一刻。那一天,天朗晴空,万里无云,使馆的相关工作人员载着我直奔大马士革国际机场。一路上,尽管工作人员不停地试图找我寒暄,调动心情,不过,就因为我一言不发,静静地呆望着车窗外插肩而过的物景,忽略了他的存在,最终我们俩之间交流不过三分钟。这不能怪他,我能感觉的到,他为此很认真,真的已经尽力了。很显然,经历了那么多事情,现在,即将踏上飞机,我又如何能像一个平常人一样呢?
我默默地望着窗外,试图纾解汽车里压抑空气带给人的不好体验,但目光却不知道去哪。茫然之余,索性,一路上风景甚多,这使得我不再觉得踽踽独行,形单影只地,而是有的事做。
我看见路边一位年龄约摸四十岁地身穿橘色环卫衣的大胡子驼背先生正在倾倒刚刚地面上收拾完的垃圾。只见他样子很认真,也很专注,仿佛把地面的洁净当作一部作品来看待。
我不明白他为什么如此精神抖擞,充满干劲。思来想去,但也许我脑海里充满了狭隘的偏见,不能真正理解一个人的心——
大胡子先生一定是做对了,因为他正在做着对社会有益的事。
我收回了难堪的眼光,但不是收起,因为我会继续望向另一处风景。一个小女孩闯入了我的眼帘。她衣衫龌蹉,皱皱巴巴地,身后背着与她并不匹配的粉红色书包。她一边在因战争缘故而处处断壁墙垣的马路上信步,一边怀里紧抱一只幸福的小花猫。
一直以来的观念局限促使我不由得这样想问题:
小女孩看起来可怜极了,并没有得到这个年龄段里应得的关爱,她真的不应该是这样,她应该穿着像样的衣服与鞋子,身边有母亲或者父亲的陪同,她时不时流露出任性的天性,致身旁监护人脑海里积满无奈的阴云。可是,当我怀着同情地眼神再度在她身上投去探寻的目光时,我亲眼见她脸上浮出幸福的笑容,小脸与猫身贴在一起,同时,身后的马尾辫随着她走步时的颤动而不停摇曳,根本没有为自身的处境而忧愁。她一副极其可爱的模样。
此情此景,我似乎开始怀疑起自己的眼睛,我不能理解为什么她会觉得如此幸福。瞧瞧,她看起来多么地可怜兮兮呀。
就因为汽车一闪而过,眼睛里不再捕捉到小女孩的身影,而我呢心头又无法真正平复,无端地,我被冷酷地自己一手推入绝望之湖。
于是,出于自卫的本能,我决心改变一下自己固有的姿势,将目光投向更远处,看一看更为广阔的东西,不再局限于刚才细微的枝节。最终,就那么轻而易举地,我望向了遥远天边,视线所及之处最远的地方。只见金黄色的沙漠一字排开,一直找不到头,几乎成了不可能。料想这个国度身处沙漠的环形包围里,我也就不再觉得是什么稀罕事了,心里便有了释然。但是,当脑海里无端地想起半年前的自己身处沙漠深处,在武装分子严厉要求下进行着毫不情愿的魔鬼般训练,那里没有关爱与同情。唯一的老铁,杰,与他在困境中建立起来的友谊亦被他轻而易举毁掉了。前者暗藏祸心,把利益看的比天还高,而我在这之前却傻乎乎地一直信任着对方,被他所左右。想到这里,汽车上,我冗长的叹息声纷至沓来,并因此领略到身处寒冬中有多可怕。
这一次,我自觉收回了眼光,不再关注窗外,并将自己的身体深窝在汽车座椅里。尽管我很清楚自己现在得到了解救,重获了自由,但或许身心过于疲惫,忧愁不断,又不幸与这一生坎坷的命运联系在一起,一时的坏心情占据了心情的主动,有几次我差点啜泣起来,发出了声。就这样无端地,汽车里面气氛因我而搞得可怖极了。
我敢肯定司机先生正在开小差。即:使馆的工作人员一路上不停看着我多愁的面容,而不去认真开车。得出此种判断的依据是在赶往飞机场的漫长路途上有一次我无意中从汽车里的反光镜中看到了对方眼睛。当时对方的目光正在直勾勾地盯着我,其中隐隐地透着一丝怜悯之情。又令人不解的是,这期间他眼皮没有一丝眨眼的问题,那过分关注人地不当方式仿佛是想要吃了我,令我内心极具困惑、不安。
但想到有那么多人帮助了我,这其中也有他的功劳,即,正在驾车的司机先生,于是我决定不再打搅他正在展开的粗俗兴趣。我很清楚自己难看的脸色,不过既然对方如此热衷于此项方式,那么,就随他去吧,在汽车疾驰地短短旅途中能稍许带给别人一点兴趣按理说也算是我的一点善意之举吧。想到这里,我的目光瞥向别处……
在之后汽车行驶的很长时间里,为了身心获得到一点快感,找到一丁点慰藉,我的头轻轻地向身后仰过去,靠向头枕,同时闭上了眼。那种感觉很棒,我发现自己再也不想睁眼睛,只想沉浸在黑暗世界的包围里。与此同时,嘴巴哈欠不断,巩固着我这样的想法。正在此时,我听到司机先生的声音:‘哦,我们到了。’于是,我又睁开了眼睛。
面前是一座巨大无比的机场,人流甚多。这一建筑也是我来叙利亚半年以来见过的最为奢华的建筑,我判断出它的出现以及建造时的工艺水准乃是全世界为数不多的精品——虽然我还没有真正见过国内外其他较大规模的机场。
正当我与司机先生告了别,扭头准备向机场大厅前行之时,我的眼光比迈出的左腿提前一步,率先看到了对面的熟人——阿卜杜勒、大使先生及我那梦中的女神,笋小幺女士。
面对一个个帮助过我的人站在我的对面,他们所呈现的微笑仿似用之不竭,阿卜杜勒以一向尊敬别人的方式喊出了我的名字、笋小幺不停与我招手。此情此景,我深感双膝发软,头晕目眩,心头一阵灼伤,不由得泪水夺眶而出。因忍不住自身理智的再三劝阻,撇开掉世俗过分关注的得体礼仪,我三步并作两步一头扑进大使先生的怀里,哭泣起来。仿佛找到了庇护。
那一刻,在我眼里,对方不再是官方任命的大使先生,而是一位年长地热心肠的叔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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