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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的战役

杰二十岁了。

一个烈日当空的旱季,他又一次钻进了莽莽的丛林,全身浸泡在绿荫深处的河水中。天气热得就连鳄鱼都睡着了,空气中弥漫着动物尸体腐烂的气味,与河水深处的水草纠缠在一起。杰喜欢这条隐秘的河流,每当他全身赤裸着,潜入清凉的河底时,就会产生一股莫名的兴奋。女人长发般的水草,温柔地抚摸着他的皮肤。许多人就这样被水草缠住,成为了河底的一具骷髅。在那个正午,他感到潜伏在河水中的自己正变成一条鳄鱼,全身长出坚硬的鳞甲,嘴巴里生满了雪白的利齿,臀后拖出了一条巨大的尾巴。当他觉得自己就要变成那个东西时,一个柔软的身体忽然进入了河里。在浑浊的绿色河水中,杰只见到两条有着优美曲线的大腿。他顺势抓住了那双腿,手感冰凉而光滑,竟真的像一条大鱼的鳞片。他抓着那个身体浮出了水面,一缕发丝打到了他的脸上。杰抹去了眼睛上的水珠,终于看清了她诱人的脸。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菲。

菲眨着一双惊慌失措的漂亮眼睛,一身略显黝黑的皮肤被河水包裹着,使她浑身上下都散发着反光。杰就像见到了传说中美丽的水妖似的,整个人都凝固住了,只有目光肆无忌惮地在她身上游走着。她立刻捂住了自己的胸脯,扭动着鱼一般的身体游向河对岸。杰紧紧地跟在后面,有些口吃地问,你......你......谁?

她并不回答,径直上了岸,抓起衣服包裹住自己的身体,幽灵似地消失在了丛林中。

杰把身体靠到岸边,大口地喘着粗气,总觉得脑子里有些晕眩,似乎那女孩发亮的身体仍在眼前晃动着。

他在日落时分回到了村里,飞快地跑向强和他爷爷的老屋。在那栋摇摇欲坠的吊脚楼前,他看到了一条微型的黑色瀑布——那个水妖般的女孩正在楼前梳着头发。

忽然,那女孩抬起了头,长发像水草般抖动了起来,她又看到了杰的眼睛。他直接从栏杆边爬了上去,抓住了她的手问,你不是河里的妖怪吧?

不知道她是恐惧还是害羞,低着头一句话都不说。

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为什么会在这里。

她叫菲。

强的声音打断了杰的提问,然后把一只粗壮有力的手放在杰的肩膀上。杰突然跳了起来,然后躲到了另一边,他从来没有这样紧张过。强又一次微笑着搂住了他,告诉他这女孩是强的爷爷接来的,要在强的家里暂住几个月。

杰只哦了一声,然后就低着头跳下了吊脚楼,钻进了村边的树丛里。

不知道过了多久,月光在莲花般的云朵间忽隐忽现,整个边村的人们都睡着了。忽然,一阵木吉它的声音响了起来,悠悠扬扬地传入了吊脚楼中。菲缓缓地爬起来,把头倚到了竹窗边上。她看到在外面的月光下,站着杰孤独的人影。他的手里捧着木吉它,边弹边唱着一首歌——

风轻轻地吹了起来/木棉花瓣悠悠地飘了下来/第一片花瓣飘进她的发丝/就像一把发黄的梳子/幽幽地掠过她的梦里/第二片花瓣飘进她的眼里/仿佛一颗坠落的果子/暗暗地激起一池涟漪/第三片花瓣飘进她的唇里/如同一根细长的手指/轻轻地拨起吉它的铉丝/第四片花瓣飘进她的心里/如同一双朦胧的眼睛/悄悄地窥见她的日记/转眼间无数片木棉花瓣/洒满了女孩的一生一世/就像红衣裳的新娘/独自等到漫漫长夜已尽/一个女孩坐在树下等一个人/一棵树看着女孩等了一辈子。

这是杰自己写的歌,在月光下他的声音变得磁石似的,吉它的铉声也仿佛自己长了脚,悄悄地爬进吊脚楼的窗户,直往菲的心眼里钻。

突然,木吉它的弦断了,杰的歌声也戛然而止。

吊脚楼的窗户打开了,他看到了菲的眼睛,正在月光下闪烁着什么。

夜色深处,万籁俱寂。

三个月以后。

那晚的月光特别迷人,如古代铜镜般照亮了整个山谷。过去这里种满了罂粟花,几年前联合国的一把大火,把这些美丽的花朵烧得一干二净。有时杰会在晦暗的月光下,听到某种幽幽的哭泣声,那是被烧死的凄美花魂,躲在地下的角落忧伤叹息。

杰在等他最亲密的朋友,强。

等强来和他打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