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周老太太原先因着在县衙后宅无人理会,很是吃了几个月的寡淡清食,如今正好借着这回的气性儿一股脑儿全都发泄了出来。
那周随安刚在前院儿陪完酒席,正待回自己的高香软枕里抱抱香香媳妇儿,谁料,叫她娘的丫鬟给堵在了二门口。
母子二人一番你拉我扯,眼见儿子似个榆木脑袋,那颗心完全叫那狐媚子给笼络了去,心里堵得如那石头压在心头似的,心里暗恨,若不是这个儿子是自己一手养大的,自己更是知晓这个儿子是个再老实不过的性子,非得以为这儿子是故意同自己绕圈子不可。
周老太太却是不打算再同儿子绕了,直接同儿子摊牌,她要住在主院儿,不仅如此,她还得配几个大丫鬟小丫鬟以及伺候自己的老婆子。
听得周随安眼睛瞪得如斗大的铜铃一般,虽说他娘刚来平城时就是这番暴发户的模样儿,然实际上那时的自己不事生产,对家里的这些事儿完全不通,如今才知晓,这正常的居家过日子那是再不必需要那般多的丫鬟婆子,实在是自己的俸禄根本养不起。
如此,周随安大脑飞速盘算着,这几日他夫人孟夏已是在房里给他又排练了好几场,为的就是应对迟来的今晚。
周随安迅速收起惊诧的大眼,酝酿了下前几晚的情绪,眼看情绪来了,周随安慢慢板着一张黑脸道:“呵……娘,您可真敢想,您也不打量打量为何其他几家是婆婆住的住院儿。”
“还能为啥,无非是她们的儿媳□□的好,知道敬婆婆。哼……”
“娘,跟她们装糊涂,对着您儿子就免了吧,我就不信娘您不清楚。”
周随安叹道:“娘,因着她们那些儿媳妇那是吃喝俱是靠着公婆花销,旁的不说,便是我那手下赵县丞,如今存下的私房银子怕是都成了堆儿,再说我那大舅兄夫妻二人,如今的私房怕是比您儿子我的俸禄还多呢。娘,说来惭愧,儿子的俸禄虽是全在公中,然如今的公中如今全都是您一人在花销,孟夏和言知他媳妇儿如今花费的都是她们自个儿的嫁妆银子。便是如今咱们住的五进大宅子,那也是您儿媳妇儿自掏腰包买来的,说得难听些,咱们周家一家子如今可是住在人家的私宅子里呢。”
周老太太眼见儿子居然拿出这么一套来敷衍自己,当即便将那茶杯“哐当”一声撂在了红木桌上,冷笑道:“说来说去还不是不敬婆母,她但凡是将你我放在了眼里,也不至于做出这等子不知所谓的事儿来,居然还要我这婆母将话挑明。”
眼见他娘当真气急,周随安也有些胆怯了,只得自个儿给自个儿壮着胆儿,没法子,若是搞不定他娘,他觉得,他夫人很有可能将自己和他老娘一股脑儿地轰出去。
周随安连深吸几口气儿道:“娘若是想住主院儿,何不等着儿子将来升了官儿,俸禄多了,到时候您想住多大的宅子便住多大的宅子,想住哪个院儿就住哪个院儿。”
周老太太眼看听了自己三十年话的儿子,如今却是一而再再而三地拒绝自己,气得脸色发白,当即大手一挥,将红木桌上的那套茶盏拂了下去。
清脆声儿传来,周随安眼见那茶盏在自己面前碎开,当即便想起侍书在自己耳旁时时念叨的话,“夫人说了,那些商户们送来的若不是特别贵的自可收下,咱们也不必就这般放在库里生灰,更是叫咱们自个儿去挑选,喜欢的也尽可拿去自个儿用,只要登记造册便是。当然,若是损坏了那却是要照价赔偿的。夫人常说,一饭一食皆来之不易,那是断断不允许随意损坏的。”
眼睁睁看着这套金公子送来的搬家礼,青花琉璃杯碎在自己面前,将周随安心疼得显没岔过气去。
“娘,这可是咱们搬家礼里边儿仅次于我书房的那只徽砚,当时一见,我便赶紧在夫人开口之前将这这套茶盏要了来送给娘。可惜了,在娘眼里,这般的好物件儿,儿子的心却是再不值一提,更不能同那主院儿相提并论。如今在娘的眼里,怕是只剩下了那主院儿。”
周随安站起身,目光沉沉地看着周老太太,冷声道:“娘若是实在住得不如意,我便陪着娘回县衙后宅去住便是,别说主院儿,如今那整个宅子都是空置出来,娘想住哪间便住哪间。”
说完便再不肯看周老太太一眼,拂袖大步离开。
这话确实将周老太太吓了个好歹,这儿子自打来到这平城,那是一日比一日威严,连她以往用的那套老三招也不大管用了。
眼看儿子离开,周老太太赶紧站起身来趴在地上将那碎成几瓣儿的青花琉璃盏给一点点捡了起来,一面可惜虽掉的茶盏,一边又是欣慰,这已是偏了心的儿子总算还知道孝敬他老娘,嘴里更是不停絮絮叨叨:“这孩子送来的时候也不事先跟我说道说道,这般好的东西也不知晓收捡起来传给我重孙子,哼……我就说这媳妇儿不行。”
说完偏偏又想起,如今掌家的不是儿媳,却是自己一力推上去的孙媳,一股儿气卡在那儿,十分不是滋味儿……
那跨着大步离开的周随安一出东跨院儿的院门,回头看他老娘并未追出来痛骂,连忙小跑了起来,好似生怕周老太太追出来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