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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2章

这个发现让桔年遍体生寒,甚至觉得胃里有几分不适。韩院长保养得很好,但是那张脸仍看得出是一个正在逐渐步入老年的男人,这跟平凤那扎着两个小辫的素颜面孔形成了相当鲜明的对比,两个身体,一个苍老,一个娇娆,纠缠不清。

桔年没跟韩院长说过几句话,只是凭幼时的记忆和韩述的描述中隐约记得他那张严肃的面孔。他在桔年的印象里一直是个虽过于威严,但始终是一本正经的长辈,但是他趴在平凤身上的每一个姿态都是那么猥琐,这到处是以面具示人的世界到底还有什么是真的?

桔年看完了所有的照片,又机械地把它们整理好,牢牢地封存回信封里,她不敢再看第二次,仿佛那是个潘多拉的盒子,里面藏着可以毁灭一切的魔鬼。

她现在算是明白了平凤嘴里的“老肥羊”是谁,只怕平凤也早知道他和韩述的关系,所以她一直没有说出来。以韩院长今时今日的身份和地位,他有什么得不到的东西?就算他舍弃家庭于不顾,贪图美色,有的是女人自愿投怀送抱,他怎么会选择在穷街陋巷拉客的平凤。平凤的打扮相当古怪,这必定是出于嫖客的古怪口味,韩院长压着平凤的样子,就好像他重新征服了属于他那个年代的青春。莫非他也深知自己的需求是如此丑陋,他那高雅贤淑的妻子不可能接受,正是受限于他的身份,他也不敢对离他更近的女人提出这种要求,所以他选择了一个跟他有着云泥之别的妓女,这样他才可以为所欲为地提出任何要求,这样他才觉得自己像是在另外一个世界那样安全?桔年只是想不通,作为平凤的情人,韩院长的司机谢望年,究竟在这一出丑陋的戏剧里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他是无奈地接受,还是乐于穿针引线?在巷子里撞车的那晚,望年开着一辆黑色奥迪,而平凤第一次喜滋滋地会过她的“老肥羊”,桔年不愿意往下想,否则她会为望年跟自己身上流着相同的血液而窒息。

桔年哆哆嗦嗦地摸出手机,立刻就给平凤打电话,她要问清楚事情的缘由,假如照片真的是她寄出来的,她怎么会跟韩院长搅在一起,又为什么要让桔年知情。

平凤的电话关机。她那个老旧的手机,电池早已出现了问题,用不了多久就会自动黑屏,打不通也不是头一回。桔年心慌气短地坐了下来,她发觉自己似乎已经想到了那个呼之欲出的答案。难怪那天平凤听说韩述的案子时会有那样不同往常的在意,因为她知道韩述父亲的丑事,并且手上已经有了这些照片,或许这就是她和望年干的一件“大事”,他们串通起来偷拍下这些照片,用以要挟韩院长,或是卖给别有用心的人以图发一笔横财,然后就远走高飞。但平凤临走前知晓了唐业和韩述的那些事情,她用她简单至极的逻辑推断出一个理论,那就是假如韩院长倒了,没有人为难韩述,唐业或许也不用背黑锅,能够给予桔年幸福的两个男人会就此解脱,所以她在临走前把照片寄给了桔年一份,她希望就此能够帮到她唯一的朋友。

平凤是好意,但桔年却没有办法想得那么简单。那些人,那些事,就好像零碎的拼图,在她脑子里一块一块地拼凑,渐渐清晰。

韩院长干涉韩述的案子,未必跟建设局的案子直接相关,他的手伸不了那么长,让唐业背黑锅的人应该不会是他,否则以韩述逐渐深入的调查,不可能一点儿都没有察觉到。平凤不仅认识她的“老肥羊”,她还认识给老肥羊付钱的男人,这说明韩院长已经授人以柄,他不可能再像他的外表那样正义而干净,最有可能的是他跟案子后面的人间接有联系,说不定他们是拿过同样一个人的贿赂,他害怕牵一发而动全身,迟早把自己牵连进去。本来他以为韩述小打小闹只是啃个皮毛,就放手让儿子去查,谁知道他一手教出来的儿子在这个案子上如此较真,要是真揪出了建设局后面的黑幕,城门失火,必然殃及池鱼,他慌了,所以才阻止了韩述,甚至不惜父子反目。

平凤想得太天真,桔年能把这些照片给谁?媒体?纪检部门?以那些层层相护的关系网,只怕照片还来不及见光就已经被处理了,就算她侥幸扳倒了韩设文,唐业身后的人同样位高权重,这个黑锅唐业还是得背。至于韩述,倒是没有人再逼他放弃案子了,但是桔年愿意打赌,就算让韩述放弃一百个案子,他也不愿意看到他父亲不可告人的那一面。对韩述而言,这些照片足以摧毁他全部的信仰和作为一个儿子对父亲的全部感情。平凤真心实意地帮桔年,但她也同时把一个烫手的山芋抛给了桔年。

接下来,桔年做饭、洗澡、睡觉,脑子里都是那些画面和各种各样的问题。平凤和望年的“大事”如果真的是靠这些照片谋利益,那她和望年这两个傻子不知道有多危险,他们难道就没有想过事情的后果?还有自己该拿这些照片怎么办?

给韩述?韩述会崩溃的,她再不待见韩述,也不愿意看到那一幕。

一把火烧了?这些照片平凤和望年手上还有没有?他们会拿来干什么?勒索韩院长?卖给不怀好意的人?结果同样不堪设想。纸包不住火,假如韩述迟早会知情,在伤心之余还是趁早有个打算为好,这样事情就不会朝更坏的方向发展。

桔年把照片压在枕头下,辗转难眠。她从来就是个嘴里说得少,心里七窍玲珑的人,但是想得越多就越不安。简单的人或许更有福一些。

就这么到了半夜,她终于撑不住陷入梦境,好在睡得极浅极浅,所以手机响的第一声她就察觉了。桔年以为是平凤,赶紧抓过来接,然而却是韩述。

“桔年,你出来一下,我在你家门口。”韩述的声音很镇定,也很怪异。她看了看时间,凌晨三点十五分。他以前虽无赖,但鲜有大半夜跑来吓人的。

“怎……怎么啦?”桔年一紧张就结巴。

韩述不肯在电话里说,只是让她出来。

“我有点儿事跟你说。”

那种不祥的预感在桔年心里像暴风雪一般铺天盖地而来,不会是连他都出事了吧?她都搞不懂心里乱成一堆的惶然究竟是为了线头中的哪一根,然而在下床的短暂瞬间她做出了一个决定。也许她该把照片交给韩述,也许他会因此恨她,但她隐约觉得,那样是对的。

她从枕头下摸出那个信封,披件衣服就跑了出去。韩述果然就在门口,背对着她,看着黑糊糊的地方,不知道想什么。他站立的时候背总是挺得笔直,但是这时却显得有些僵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