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多久,孩子就出生了,为照顾孩子,婆婆过来住到了一起。开始熊璐想要请自己的母亲来照顾,觉得母女连心,好说话一些。但他不同意,他说:“自古以来,奶奶是带孙的,你妈来算怎么回事。”她不想和他起争执伤和气,就没有再说什么。
婆婆对她诸多不习惯:几件衣服怎么也要用洗衣机;垃圾桶里为什么还要套塑料袋;餐餐要吃荤菜是皇后娘娘啊生活习惯不同,鸡毛蒜皮的小事都能惹婆婆气疼心口。为了不让他做夹心饼干,婆婆说啥就是啥,她从不反驳。
随着孩子的出生,他脾气开始爆起来,不知道是本性毕露还是因为生的是个女儿不遂心而无名火起。首先是成为家务事的撒手掌柜,苹果自然不再削了,绿萝也视而不见了。家长习气、大男子主义,慢慢显山露水。经常像教育孩子一样教训她:“你还是个做老师的,是种大蒜不是栽大蒜,是栽辣椒树不是种辣椒树,知道不。估计你韭菜麦苗都分不清。你也是农村里长大的,怎么能四体不勤五谷不分?”
“买了吃的东西回来,哪怕是一包辣香干,哪怕娘可能也不会吃,也要先问问娘吃不吃,孝顺公婆,你家里没教你吗?”
“出门要辞主,进门要喊人。你下班回来喊了娘没有?”
“干了的衣服总是不收,娘都说过好多次了,你记性被金鱼吃了吗?”
“一套小娃娃衣服,一百多,你工资几个百?勤俭持家懂不懂?”
“菜这么淡,是买不起盐吗?你一双手套就够买两三年的盐了。”
“娘还没有先尝,你怎么可以动筷子?没礼数,欠教养。”
她觉得他说的都在理,只是他说道自己的父母,她就有点生气了,和他说道:“说我就说我,不要说我爸妈。”他还要反问:“难道不是吗,我冤枉他们了吗?子不教父之过。”说道她的父母,她就会沉下脸来,不理不睬,以示抗议。后来他也就识相不怎么说了,而是把颜色直接摔到了她娘家。
她曾经就只知道读点教科书,向来远离烟火气,初为人妇,家庭生活的智慧多有缺乏。她没少眼泪汪汪地反思。在他严格教导之下,她治理家务的能力,做菜的手艺,突飞猛进。逢年过节婆家人都想来她家吃饭,孩子只有吃她做的饭菜才不挑食。多年来,春节时期婆婆家里的团年饭,客来客往的拜年饭,都是她一手包办。她曾一度感到满足,辛苦她一人,幸福一大家,值。但一想到,自己的爸爸妈妈都不曾吃过她做的饭菜,就有一种愧疚油然而生。但她回到娘家,父母总是不让她做,说她的一双手就是捧书的一双手,不能弄粗糙了。多年后,她才琢磨点味道出来,人家在把她当驴使。
结婚后大约有十把年,熊璐每年都要去婆婆家帮着“早插”、搞“双抢”,收晚稻。她在娘家都没有拌过禾插过田,在婆家愣是历练成了“插田”“杀禾”高手。那年“双抢”前夕,晚上睡觉前,感觉大腿被虫蜇了,红肿加刺痛,她慌慌张张叫他帮忙看看,他看了一眼,轻描淡写地说道清水冲一冲,过阵子就好了,莫大惊小怪的。然后是第二天起床,她痛到走路都艰难了,身体其它部位也起了红斑,又痒又痛。他埋怨说,你本不是娇小姐,莫这么矫情咯;没帮上什么忙,还尽是添乱。最后是她自己挣扎着去诊所看了医生,才知道是被隐翅虫咬了,吃药涂药休养了一周才见好。
自那次事件后,农忙时节,她就不再去婆婆家了。他冷嘲热讽了好几次,她沉默以对,他也只好不了了之,但两人的距离也越来越远。他的不耐烦和冷淡越发不加掩饰。
往事纷至沓来。
一个高中同学的丈夫车祸身亡,她去奔丧,地点在离县城几十公里的乡下,就想着喊他做个伴。婆婆说枉死鬼晦气要他莫去,他就不去了。她没奈何,只好约了个出租车,好在那个司机帅哥古道热肠,送她去还愿意等她吊孝完再接她回县城,且不收回程车费。别人家的男人都觉得一个女人去吊孝未免孤单了,怕她害怕,得仗个义气。后来好长一段时间想到此事,她都伤感不已,说好的风雨同舟呢。
有一回,她和姐姐约了一同回娘家过端午节。路上要过一座水上浮桥,一辆摩托车要收一块钱。临近浮桥时他愣是磨磨叽叽不肯跑前面,想是不愿意多掏那一块钱,谁知姐夫大约也是同样的想法,两个摩托车不约而同地斗慢。她看不下去了,冲着姐姐喊道我有零钱我来给你们出,你们过去就是。谁知事情竟然没完,过桥后路面哪里有坑有凹,他就开着摩托车冲哪里,颠得后座的她心都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坐在中间的孩子一个劲豪哭。就一块钱的事情何至于此?他说看不得他们占小便宜的样子。她哑然失笑:你的大气在哪里?就是帮陌生人出一块钱也没关系呀,何况还是亲姐姐。
娘家人生怕怠慢他,他每次去了都是座上宾,洗手吃饭。他好似领导视察,看了不顺眼的要指点一二。她父亲靠下水管生意发家致富,住着小洋楼四合院,在村里也是屈指可数的富裕户。外人面前,他的礼貌修养倒是杠杠的,看到邻居伯伯叔叔总是会笑容满面一根烟递过去,十分的平易近人,邻里乡亲都夸赞他高大帅气又知书达理,又因为是医生,看到他来,就总想图个方便或者贪个便宜问个诊,他倒也乐意,一身和气地望闻问切,给写药方。邻里相亲便会送些鸡蛋,鸡婆啥的土产品。然后,他会在离开的时候,一声不吭,悉数带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