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边有人轻声:“是我,睡吧。”
咕哝一声晚安,她听了一耳朵轻笑,彻底睡过去。
天亮,身边早已没了人。
禾全是她吃完早饭时候敲门:“任小姐,您预备着点,七爷差了车接您来,下半晌咱们坐火车同去汕头。”
进了汕头车站已是两天后的中晌,身后是一溜不甚宽绰的长廊合着满洲窗,雨水顺着桃檐扫下来,黄包车夫殷切的笑容在见了汽车后一霎黯淡,老实地退回到车站前的空地上。
路上,雨越下越大,汽车夫劝说去骑楼下头的市立图书馆避一避。
候到天黑,声势浩大的雨终于停了下来,飘摇的大红灯笼延绵成一条火龙,在街面上把骑楼上立绘的爱奥尼柱头投印得璀璨生辉。
楼上风雨廊里纳凉的爷们儿收了藤椅,轻轻哼唱两句《太白和番》,叫家里的太太摊蚝烙来吃;太太忙着『摸』牌没工夫答应,只丢了赢钱出来。
爷们儿掂了掂银子分量很满意,溜溜达达上街边茶楼打牙祭;进了茶楼的拱券外廊,对着门脚的火红神龛拜了两拜,茶楼门脸儿上的灯牌正打下紫绿的光线。
夜风懒散地吹来烟火味,任胭眯着眼睛寻了几处茶楼,指着人满为患的一处:“去那儿吃晚饭好不好?”
明媚的灯牌上斗大的粿字,下头人山人海,上里头包了两块清香甜韧豆沙粿,添一碗甘草卤制的果子,早已过了一个钟头。
好在雨后清凉,用不着挤一身古怪的气味。
任胭在街头蹦蹦跳跳,可不多时又下起了雨,直至他们乘船进入南澳岛,雨势也并没有停下。
岛上奇石嶙峋,草木葱郁,来往的行人并不甚多,他们盘桓了整日也并没有打听到任胭母亲的旧居。
清晨起雨渐停,倒是风声大作,天边的云层压得低低的,任胭牵着辜廷闻的手,深一脚浅一脚地往深岛去。
中晌四处踅『摸』时候碰上个老翁,跟家门口的台阶上坐着担子头抽旱烟,眯着眼睛打量他们:“你们问的地方是深水奥,四年前地动,人和屋子,都没啦。”
他怕俩年轻人不懂,比比划划,一马平川的意思:“空啦,都是石头和土,什么都没了,来晚了,都去北边后宅了。”
任胭大失所望。
老翁磕磕烟袋,接茬问:“找谁呀?”
“那儿原先有个馆子,掌柜的是个女厨师……”
“你说的是冯氏女仔?”老翁笑起来,“你是她什么人,阿女?她当初嫁人的时候,怀的就是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