愉妃躺在摇椅上,轻轻的晃动了几下,微眯着眼睛养神,并未接话。她的儿子五阿哥永琪被派遣了差事总督千叟宴,很是长脸,但她这个做额娘的就需要越发低调了。自从两三年前在圆明园过上元节,永琪把皇上从走水的殿内背了出来,皇上对永琪就颇为依仗,不住口的夸赞他孝义、聪颖能干,陆续委派了不少重任交给永琪去操办磨炼,如今在军机处行走,参赞军务,颇得倚重。她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吗?没有。
自己在后宫低调生存多年,原本想着让儿子也低调些,安省度日,然而她的儿子有着雄鹰搏击长空的意志和能力,她这个做额娘的自然是尊重儿子的选择,不求沾光,只求不要给儿子拖后腿。最好的办法就是低调低调再低调,站的远远的看着儿子朝着自己的目标迈进,无论未来是什么样的结局,永琪自己做的选择自己担着,求仁得仁,没什么好质疑的。
“养尊处优,富足一生,无波无澜,将来寿终正寝,已经比这世间许多妇人好上太多。想开点,好好活着,吃喝玩乐,比什么都强。我这一生倒是没什么可哀叹后悔的。”婉嫔陈氏捡了一块香甜软糯的烤板栗放在嘴里,香甜无比。
听着林贵人和婉嫔的对话,苏梨末唇角含笑,二人心态不同,导致的结果完全不同。
林贵人在后宫沉寂了这么多年,心中大抵还是有一股气儿憋着的。如今千媪宴给了她出头长脸让别人看到自己的机会,还是很欣喜的。
至于自己这一生,苏梨末实在想不出有什么好哀叹后悔的,她所有的人生目标都达到了,在这万恶的封建王朝好好活了下去,儿孙满堂,承欢膝下,将来也是能寿终正寝的,人生如此,再没有半点不足。
往回看,这几十年来多少后妃为了恩宠,为了家族荣耀,为了子嗣,为了一些其他什么见不得光的心思,葬送在这紫禁城里,什么都好,就是不会好好活着。如今想来,在这漫漫岁月长河,不过是一颗又一颗的小石子儿,根本激不起半分涟漪。来日工笔史书上也只有寥寥几个字,甚至连名字都不会有,只有家族、姓氏、出生年月、死亡年月,有子嗣也就多一行字罢,着实有些、可笑。不过是一个又一个可怜人罢了。
反观,她们这四只不同等级的咸鱼,苟着苟着,诶,一不小心就苟到了六七十,眼见着就要七老八十,活他丫个九十九也不是不可能。
乾隆五十年,正月初六,四海承平,丰年富足,千叟宴和千媪宴如期举办。
千叟宴,内外文武大臣、致仕大臣以及各地进京的老人共计三千有余,熙熙攘攘,欢聚一堂,觥筹交错,开了八百余席,恩隆礼洽,万古未有之举。
乾隆召见了参会的一品大臣,并年过九十者行至御前,亲赐美酒,嘘寒问暖寒暄一二,听他们说一说民间趣闻,百姓生活,探讨一下长寿的秘诀和日常作息饮食等,有身强体壮者言说餐饭尚能吃半斤肉,直听的乾隆殷羡不已。
细细问去,这些老者无一人服食丹药修炼长生,不过是日常多注意饮食稳定情绪,或劳作或娱乐,免得痴呆。这点倒是同乾隆的观念是一致的。
自古多少帝王追求长生不老,反被丹药误一生。乾隆受康熙帝的影响不少,不大信这些,然而曾经还是被丹药迷过眼,被苏梨末几句话怼了个清醒,从此再没碰过这东西。
如今听到同龄老人的养生之道,更是有了清醒的认知。
当然开千叟宴的目的也不仅是为了接待和恩赐这些老叟,最主要的还是向天下臣民炫一炫自己是如何父慈子孝,自己的子孙如何兄友弟恭,天上也感慕他的德行,许他五世同堂。
乾隆还令他的儿子们、孙子们、曾孙们进入殿内向召见的这些人依次敬酒,再由女婿福隆安总督办带领侍卫们向殿外所有参宴的老叟们一一敬酒。
不过这次千叟宴的确在各地掀起了不小的风潮,各地方官员也先后在当地举办了规模不一的千叟宴,并拨款给生活贫困的老者以做资助,还引导乡绅们捐钱修建育老堂,专门赡养那些无家可归无儿无女的老人。敬老爱老之风,一时盛行。
千叟宴如火如荼,寿康宫内的千媪宴也热闹非凡,琼浆玉液,玉盘珍馐,无一不精致。每个参会的妇人,在进入宴会厅之前,都有宫女在旁指引下从数盘鲜花中择一簪上。
含辛茹苦操持家事几十年,许多时候都忘了打扮自己。都是女子,谁不爱个花儿朵儿的,如今再度簪花,风流雅致的很,又俏皮又可爱。
这朵鲜花,激起了每位妇人深埋心底的那一抹小女儿情思,或是忆起年少的光阴,或是感怀美人迟暮,或是暗叹时光匆匆,最终引发对日后生活的期待—好好爱自己,才能反哺他人。
参加老媪宴的共计二百四十一位老妇人,每席九位,坐了二十七席,加上苏梨末、愉妃、婉嫔和林贵人坐的主桌,共计二十八桌席面。
人声鼎沸中,苏梨末一一望去,每位老妇人皆面色红润,不知道是鲜花的映衬,还是薄酒的微醺,透过她们苍老的面容,似乎还能看到年轻时候的轮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