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要珍宝,又不愿意触怒巨龙,”亲王的长子说:“哪有这样的好事呢?”他坚决地说:“只要她愿意,父亲,我会与她缔结婚约,至于她是否可以履行一个女主人的职责,没关系,既然妻子可以追随丈夫,丈夫也可以追随妻子,城堡的事务原本就有可信的爵士打理,庄园也有事务官,至于朝廷上,有您就行啦——我只要和她有一个共同的继承人,将我们的纹章合二为一就足够啦……至于陛下,夫人的白天是属于她的,晚上则属于我,我想她不会连这点也不允许吧。”
奥朗日亲王不记得自己竟然有着这么一个感性的儿子。
他不知道是该生气,还是该迷惑,或是该大笑,他几乎说不出话来,“你今年四十岁了,”最后他干巴巴地说:“你的儿子十六岁,我觉得,上面这些话,就算是他在十三岁的时候,也未必说得出来。”
“正因为我四十岁了。”亲王的长子温柔地说:“父亲,我曾经犹豫过,在十六岁的时候,结果就是失去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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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不论在遥远的布雷斯特,血腥而背德的谋杀又是怎样荒唐地催生了一场炽热的爱恋,女公爵安妮在暴风雨尚未停歇的时候,又是怎样在森严的城堡中展开了一场如同浩劫般的清洗,罗马城中依然一片平静,就如利奥十世在退位前好心设想的那样,枢机主教们进入西斯廷教堂不久,四旬斋期也开始了,按照格里高利十世在1247年颁布的敕令,枢机主教们在前三天,还能享用鱼,以及海鸟或是海兽,如海豹与鸥鸟之类(因为在此时这些生物也被视作鱼类),食物算得上丰盛美味,还有葡萄酒与麦酒,以及欢快与娇嫩的起泡酒,这种无论从颜色还是从口味上都会令人联想起年轻少女的酒很受那些不善饮酒的枢机们的欢迎。
“你知道么?”一位枢机这样对自己的邻居说:“这也是美第奇家族出产的。”
“一种新酒罢了。”他的邻居这样轻描淡写地说道,但还是忍不住立刻喝了一大口,在还没有碳酸饮料的十六世纪,如这般能够在舌头与喉咙里跳舞的感觉只要尝过了谁也忘不掉,但这位枢机之所以能够如此笃定,不过是因为美第奇家族已经与他的家族谈好了价码——他的家族有着好几座盛产的葡萄园,之前因为葡萄虽然多产但是酿酒的技术不佳,所以只能获得不算微薄也不那么可观的回报,但这种葡萄,还有园地所在处的地下水,用来酿造这种起泡酒却是再好也不过了。
与亚历山大六世,还有其他教皇候选人那样直接馈赠地产与葡萄园,或是丰厚的钱财不同,美第奇家族虽然也在外奔忙不休,但他们最多给出的还是配方,契约甚至是指向——枢机们得到的与其说是一筐鱼,倒不如说是一套渔具,只要他们维持与美第奇家族的联系,金弗罗林就会如同喷涌而出的水泉一般源源不绝地涌入他们的钱囊。
只是他们也不免有点犯嘀咕,因为美第奇此举,无疑是将枢机们与新教皇之间的短暂交易,延长到整个任期或是……更久,如果亚历山大六世与当初的大洛韦雷枢机签订的也是这种盟约,不,他们是绝对不会这样做的,这两人既不会相信对方,甚至相信自己——那么他们要相信美第奇吗?或者说,他们要相信自己吗?
大多枢机们都在忧虑,是直接杀了那只母鸡熬成汤来喝呢?还是等着它慢慢地给自己提供鸡蛋?当然,从长远说起来,能够日日食用,储存以及孵出小鸡的鸡蛋更让他们心动,但谁知道那只母鸡化作了鹰隼后,会不会回转身来啄出他们的眼珠呢?
他们没有忘记,朱利奥.美第奇的老师是庇护三世,而他的同学是尤利乌斯二世。
人人都知道教会再不改革,就必然走向一条可怕的灭亡之路,但改革中的阵痛与伤害,谁也不想承受……谁也不想,几乎所有的枢机们,都只想继续保有现在的权力与荣华,还有维持与拓展他们的家族势力……
乔治.德.昂布瓦兹,迟迟没有得到国王的回信,但他还是保持着微薄的希望,苦苦地等待着,同时,他也没有忘记继续周旋在枢机之中,费进口舌,为自己争取哪怕一个可能的支持者。
白昼时分,枢机主教们聚拢在一起,在早上与下午都有两次投票——每张投票上都要写上他们心目中的人选名字,选票是不设候选人名单的,枢机们除了自己,可以推举任何一个着红衣者——有趣的是,最先的三天,没有人的票数超过三分之一。
从第四天开始,一天的祈祷,以及有选举资格的枢机们分别做了简短的对话与灵修劝导后,枢机主教们每天只有一顿饭了,这顿饭倒还保持着原先的丰盛,未雨绸缪的枢机们开始悄悄地藏起蜜饯与面包,充作早餐与晚餐。
果然,哪怕到了第九天,每天只有一个硕大的干面包与清水了,枢机们之间的斗争还未结束——有他们对别人的,也有对自己的,直到了第十三天,在这个不祥的数字中,终于有了结果,乔治.德.昂布瓦兹与朱利奥.美第奇成为了唯二的候选人,接下来他们不再被允许投票,只看谁能最终取得三分之二以上的选票。
乔治枢机的眼底一片青黑,短短几天,瘦得像是一个骷髅,他的确是个有能力的人,即便双手空空,但凭着往日的威势与信誓旦旦的许诺,还有法兰西国王与他之间的友情,还有他从国王这里得到的诸多秘辛与权力,他竟然也争夺了一批人站在他这边,虽然暂且处于劣势,但有些中立者确实有些犹豫不决——美第奇家族的底蕴还是薄弱了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