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听着百姓们称颂南兴天子英明、国策利民、学风昌盛、商贸通达,称颂英睿皇后庇护鄂族百姓和流民,称颂南兴有勤政爱民之君,脸上流露着对南兴国策吏治的向往,侍卫们愈发快马加鞭往洛都赶去。
七月初五,奏折呈入洛都皇宫,奏文中不仅一字不差地列明了南兴的条件,景子春还在奏折中列数先帝与英睿皇后的生死之义、兄妹之情,力保南兴别无阴谋,必是皇后想要查明兄长的生死之谜,方有此请。
百官盼消息盼得望眼欲穿,见到奏折,一时间竟无人敢信眼前所见。新帝召侍卫进殿,盘问使节团在南兴的言行际遇,事无巨细,方才确信奏折为真。
天降好事,百官大喜过望,纷纷叩请皇帝准奏。
新帝却心事重重,问道:“开陵启棺,岂不搅扰先帝之灵?且朕听闻镇国郡主验尸之法颇为不道,若先帝的遗体有损,朕岂不愧对先帝,愧对祖宗?”
百官闻言面不改色,大义凛然,你一言,我一语,从历代先帝的复国志向说到先帝的复国功绩,话里话外就一个意思——历代先帝皆视江山社稷为重,而今割据四起,国将不国,若不以救国为先,那才是有愧祖宗。先帝在天有灵,必然也会舍弃人世凡胎,以社稷为重,保百姓安泰,留万事功名,结无量善业。
新帝听得神色阴郁,冷笑连连,心道:那查明之后呢?倘若先帝活着,派人寻其下落,迎回宫中继续为帝吗?那他岂不是要退位?
新帝看向景相,这皇位是景相一手扶着他坐上来的,他也希望先帝回来吗?
景相垂着眼皮子道:“启奏陛下,老臣以为,当以社稷为重。”
传国玉玺已碎,地方割据已然成势,就算先帝还活着,也改变不了内乱的局势,当下自然应当先保住朝廷。
新帝怆然一笑,当下理应先保朝廷,那内乱平定之后呢?若先帝活着,且还能找到,以先帝复国之功绩,以他与英睿皇后的兄妹情义,南兴必定支持先帝复位,到时“理应”退位之人就该是他了吧?他被人赶鸭子上架般的登上了这皇位,有朝一日也会被人这么赶下去吗?
新帝悲愤难平,却又拧不过众意,只怪皇位突然从天而降,自己的根基如浮萍一般,只能任由这些老臣摆布。
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
局势紧迫,钦天监没来得及择定吉日吉时,就在这天夜里,帝陵被偷偷开启,两具尸体被运出陵寝,用一辆马车偷偷拉走了。
都城外兵荒马乱,饿殍遍野。时已入暑,为防瘟疫,地方官府就地烧埋尸体,棺椁进不了城,侍卫们只能将马车换成了牛车,弃了薄棺,用草席裹住尸体,扮作运尸的小吏,在朝廷内应的帮助下买通各地关卡,避开地方豪强,出关时已是八月下旬了。
关外的贸易市镇上已有数万流民,垦荒耕种如火如荼,放眼望去,大片大片的良田长势喜人。庆州军正往市镇的济仓里运粮,岭南的官吏正为新来的流民分派屋舍田地、发放夏衫药包,街市上到处是孩童嬉戏的身影。晌午时分,流民们从地里归来,聚在一起吃着赈济粮,喝着解暑汤,望着城外的良田,说着出关路上兵荒马乱的见闻,盼着良田丰收、内乱平息的一日。
侍卫们再次进了贸易官署,在岭南兵马的护送下越过国境,进了南兴。
两具尸体运入南兴的这一天,大图甘州州衙内,横尸遍地,血流成河。
刺史公堂上坐着一个女子,正是姬瑶。
一名乡绅踩着血泊进了公堂,禀道:“启禀殿下,公子来信了!”
“快呈!”姬瑶把手一伸,裙袖下却空荡荡的,她的神色顿时阴郁了几分,换了只手接过藤泽的信,展开看罢,眉心一舒,“事成了!”
“恭喜殿下,甘州是殿下和公子的了。”乡绅小心翼翼地贺喜。
谁也说不清姬公主与驸马爷何时到的甘州,两人使了阴损手段,施蛊毒降住了甘州数路豪强和地方官吏,顽抗者无不惨遭屠杀,就如同今日刺史府中的情形……
一个月前,姬公主父亲的一批旧部从鄂族潜入了甘州,藤公子率这批人马去往京畿地带,命他们四处活动,吸引朝廷兵马的注意,而后率精锐侍从潜回洛都,夜入甘州总兵安置家眷的宅子,施蛊拿下其一家老小,囚入军中为质,今日传来的密信正是甘州总兵的降书。
姬瑶看着降书,闻着州衙公堂里的血腥味儿,阴郁地吩咐道:“传令下去,依计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