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丫头神色已有些慌张,向后退了一步,低着头压低了声音说:“回王妃的话,奴婢并不知是哪间,刚听闻前院着火的消息,尚未来得及去一看究竟,甘棠姐姐说怕王妃受惊,便直接吩咐了奴婢前来照顾王妃。”
看样子,这丫头显然在撒谎。只是我今日刚入宫,便接连遇见这奇奇怪怪的事情,这和鸣殿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是本宫的园子走火,本宫岂能安坐?你随我前去看看吧。”说话间,我已自行整理好衣衫,但见沉香面露难色,稍显迟疑道:“这,可是这走火十分危险,王妃若是有何闪失,奴婢担待不起,还请王妃留在殿内休息,待火扑灭再去不迟。”
“荒唐!本宫身为这和鸣殿的主人,岂有对自己的宅子走了火也坐视不理的道理?明儿个若是太王太后和王后问了起来,本宫该如何说得过去?”心中早就料到沉香必会拦我,说着便已移步要出殿门,只是见那丫头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竟不由想起从前我茂兰殿中的小宫婢仲云,立在门前想了想又嘱咐道:“你若是不便,就留下自便好了,有任何闪失本宫自会担着,不会怪罪于你。”
我独自沿着青石铺就的主路循着糟杂声前去,走在半路才意识到,自己初来和鸣殿并不熟悉这里的环境,只知是前院着火,却不知该往哪个方向去,悔了刚才没带上沉香同往。正犯愁之际,忽见前方木槿树下有人背对而立,此人身形笔直高大,应是个男子,手里提着一盏灯,像是在等人。夜色沉沉,虽隔着一段距离,却隐约辨出是普通宫差的装扮,但觉背影似曾相识。
只是除了沉香之外所有的宫人此刻都应在救火,此人为何出现在这里?既是宫差,便让他带我前去不是刚好。
“何人在此?为何不去救火却在这里徘徊?”我刚一发问,却见那人非但没有搭理我反而疾步向前试图跑掉。
“大胆!站住!”我一面喝令,一面紧随其后,谁知这人步子飞快,一路紧追绕过几个园子都未能追上,我累的气喘吁吁,那人也不见了踪影。待回过神,却听见人群吵闹的声音从南边传来,仿佛就在跟前,空气中似有烧焦的气味。也罢,先去看看再说。
打南边的拱门进去,险些被脚下的藤草给绊倒,看样子前院这处宅子应是许久没人打理了。我被那刺鼻的焦糊气味呛到,近了,果然看见一群一群的宫婢来来回回提水,火已被扑灭,宫人们一边收拾残物一边交头接耳,听不清在说些什么。只见两个年纪稍大的宫娥手里提着空桶,用腕子擦着额角的汗朝我这边走来,一个着绿衣,一个着紫衣,边走边低声私语。为了不被她们发现,以求证心中的疑问,我赶紧藏在一棵粗茂的榕树后面观察着这里的一切。
“唉,幸好这火烧的不大,扑救的及时,只是烧坏了门前的栏杆,否则里面那位这次可真是要命丧黄泉了,你说会是谁放的火?”其中一位着绿衣、身量娇小的宫娥小声嘀咕道,旁边那位便赶紧捂住她的嘴巴,做出噤声的手势,又四下里看了看,关切地责备道:“你可真是不要命,这种话怎敢这里说?若是被闲人听了去,你我人头落地也就罢了,说不定满门都要受牵连。”
“那怕什么,这会儿哪有别人,我也就和你说说。再说这和鸣殿里的宫人们谁人不知?这等闲话在宫中早就不是什么秘密了。”绿衣宫娥有些不以为然,只是声音压得更低一些。
接着那紫衣宫娥似乎也颇为感慨,小声叹道:“是啊,夫人也真是可怜啊,自打被先王冷落之后就囚在这荒凉的院落,一禁就是10年。”
“看吧,方才还在怪我多言,你这话岂不是更说不得。”绿衣宫娥低声嗔怒道。
“还不都是你连带我也跟着伤了怀,毕竟我从前服侍过夫人,夫人心慈温良,平日待我甚好,今日这些话你我只当不曾说过。太王太后曾再三叮嘱过,这园子里的事万万不可让新入宫的那位王妃知晓,你啊嘴巴可得给我管严实了。”紫衣宫娥说罢又做出一个噤声的手势,二人便一道去了。
原来这荒凉的院落竟还住着先王的一位夫人,想必这位夫人就是沉香无意说漏嘴的那位“雨滴夫人”吧?今日看这和鸣殿内外,便可知当年这位故主是颇受先王宠爱的,住在这并非奢华却如此别致的宫殿里,就连“雨滴夫人”这封号听上去也十分特别,先王对她当有殊爱。只是这位夫人为何沦落至此,太王太后又为何嘱咐众人瞒着我,难道只是怕我介怀与一位先王弃妃同住?
宫人们仍在来来回回地收拾着杂物,踩得地面窸窣作响。
此地不宜久留,还是记住这条路,速回寝殿,择机再来弄个明白。
我沿着来时的路返回,路过那棵木槿树,又想起方才那个人,莫非是为了引我前去?心下恍悟,回眸只见那微凉的夜色下树影斑驳。
回到寝殿,和鸣殿的宫人们尚未归来,连沉香也不知去处。若是有意将雨滴夫人一事瞒着我,没弄清楚状况之前,我应假装不知才是,可刚才这番前去如何能瞒得过众人?正思量,低头瞧见一双鞋面上沾了不少尘土。
啪的一声,一双与我脚下一模一样银线绣飞鸟的藏青缎面鞋子丢在我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