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江抹了一把鬓发上的落雪,站在原地喘了几口气,还好有年少时练武的底子,否则今晚这风雪夜路是觉得行不得的,而若不是能段文识字,也不可能进入衙门当差,世间因果便是如此玄妙,地上的积雪已经快到了小腿肚,宋江喘匀了气息之后,继续向家中走去,边走边想今日在衙门中的差事。
“那武松乃是远近闻名的打虎英雄,之后成为阳谷县的捕头,一直都是恪尽职守,让阳谷县的治安明显超过了几个临县,怎么可能就会做出勾引县令夫人,被发现之后竟然又杀死县令、衙役和守城士兵将近五十人的,然后掠走县令夫人的残忍之举?莫非此人就是那传说中的妖人么,只盼他莫要来到郓城县啊。”
宋江今日一直在抄录关于阳谷县惨案的海捕榜文,只因他也会些丹青之术,所以画像和书写都由他一人来完成,倒也不是郓城县令针对与他,那县令只问了宋江一句话:“这榜文需要百份,若是送到书铺拓印,大概需三两银子,但若你能在今夜完成,我就把这三两银子给你,明日一早就要各处张贴,你且想好了,能不能得了这工费。”
宋江心中感激涕零,他心知这是县令大人对他的关照,也知道自己的能力如何,这才利用职权为他取来的福利,于是从早到晚坐在桌前不停的写写画画,足足做出了一百二十余张榜文,不仅拿到了那三两银子,还额外得到了县令赏给自己的三斤卤牛肉。
摸了摸怀中揣着的还有些温热的牛肉,推开小院木门的时候,看到唯一的大屋里还亮着灯光,宋江长舒了口气,一整日的劳累顿时全部消散,他将院门关上之后,大步走向屋中,一边挥动袖袍掸掉自己身上的落雪,一边大声说道:“铁牛!看哥哥给你带甚么好吃的了!”
本以为李逵会像以往一样,兴冲冲的就从屋子里冲出来,二话不说的就先使劲的把自己给抱起来,谁知这厮却鬼鬼祟祟的轻轻打开屋门,对着宋江在嘴唇竖起食指:“嘘,哥哥,莫要大声说话,进屋再说。”
宋江忍不住嗤笑了一下:“这小子怕不是又偷偷跑出县城,去荒郊野地里抓野鸡野兔了,看他这个样子,想必是有所收获,唉,我亏欠他太多,他力气奇大无比,又对灵气的感知远远超出常人,我这个做哥哥的,却连让他每日的肉食都没法保证。”
他结交那些江湖人士,只是为了更长远的打算,这打算并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李逵,李逵虽然神智犹如孩童,但是那些习武之人所教授他的灵气法诀和招式,他都能在极短的时间内领会贯通,绝对是个练武奇才。
“穷文富武,想要让铁牛再也不受别人欺负,成为一个可以保护他自己的人,甚至说是。。。领兵打仗,开疆扩土的将军,唔。。。我得想想办法,多赚取些银子了。”宋江向李逵走去,布靴在寂静的夜晚中,将院中的积雪踩出嘎吱嘎吱的声响,那两行脚印不停的被飞雪掩盖,预示着他穷尽一生的努力,终究不会被后人所见。
虽然没有带油纸伞,但宋江做为一个文吏,头顶上还是可以戴着璞头帽的,刚一进屋他就将璞头帽和外穿的棉袍脱了下来,将余雪抖了个干净,屋里生着炉火,李逵虽然憨傻,但不至于连煤饼都不知道该如何烧。
“铁牛,我不回来,你肯定也不会自己吃晚饭的,瞧瞧这是甚么?”宋江把衣帽放置好了之后,从怀中掏出那包熟牛肉:“铁记的牛肉,还是极好的腿弧,有肉有筋的,今夜大雪,这一路可冻惨我了,咱们灶屋里还存着半坛子酒吧,你要是没有偷偷喝了,就倒出一壶在热水中温一温,我再去炸一盘花生米,咱们兄弟两人好好喝上几盅。”
李逵年纪三十左右,长了一圈浓厚的络腮胡子,再加上豹头环眼,只是看上一眼就会觉得此人狰狞可怖,然而他的心智此刻也只有十岁孩童左右,他竟然没有直接就去抓那牛肉,而是低着头捏着衣角,如同做错了事情的小孩子一般嗫嚅道:“哥哥,你没发现,咱们屋子里多了两个人么?”
宋江心中一惊,他被一路风雪吹得脑门都是疼的,竟然没发现屋中有外人,抬眼望去时果然发现他们二人的土炕边上竟然坐着一个女子,那女子的衣着显然不是普通人家的装扮,而她身后还躺着个身形魁梧的大汉,定睛细看,不正是那阳谷县的杀人犯武松武大郎?
宋江登时吓的亡魂直冒,一把扯住李逵的手臂颤声说道:“弟弟,你,你是在哪里将这二人带回来的?”武松的画像他今日亲手画了上百份,绝对不可能认错,所以那女子定然就是阳谷县县令西门余的夫人,潘清涟了。
“哥哥,俺见你这些时日吃的都是清汤寡水的,整个人都瘦了一圈,俺知道俺的脑子傻,可是你把赚来的银钱都花销在俺身上,却对自己如此糟践,就想着去城外打些野味给你补补身子,顺便劈些柴火回来,没想到就在一处树林里遇到了他们。”
宋江即便知道李逵的心智缺陷,但是从未放弃过对他的教导,无论是与人交流,还是生活常识,包括一些简单的文章,只要有时间他都会耐心的与李逵讲解,时至今日,他已经可以放心的让李逵单独出去了,没想到今天就给他捅出了个惊天的大篓子。
“弟弟,快,快,带着哥哥回县衙。”宋江双腿发软已是走不成路了,只能寄希望与李逵,急慌慌的说道。
“这位大人,可否容小女子说几句话再行定夺?”潘清涟一眼就看出了宋江的衣着乃是衙门中吏服,平静的说道:“阳谷县之事,潘清涟一清二楚,只求大人切莫惊慌,若是惊动了四周邻里,我只需说一句是你收留我和武捕头的,大人且如何应对?”
“夫人,有甚么话,说与县令大人不是更好么,宋江只是郓城县衙的一个押司,夫人何苦为难我这个小吏?”宋江瞬间就恢复了平静,松开了抓着李逵的双手,抓过一张简陋的椅子坐了下来,叹了声道:“我和我这傻弟弟经历太多苦难,只想过个安稳日子,还请夫人高抬贵手,饶我们一命罢。”
潘清涟在宋江回来之前,已然从屋内的陈设和墙上挂的几幅字,还有李逵的口中大致了解宋江的为人,她本就聪慧,再加上西门余任阳谷县令之后,虽然很少和她谈论朝堂政事,可她经常与县衙官员的家眷来往,察言观色的本事自然不俗。
“尽忠报国。”潘清涟朱唇微启道:“宋大人写的一手好字,呆在郓城县真是可惜了,若是在阳谷县,以我夫君的脾性,绝对会重用你,而不是让你做个小小的押司,只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