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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访谈的最后一天是个特殊的日子,正好是老人家以前供职的单位的解密日。她女儿告诉我,她母亲这些人在离开单位时,所有文字性的东西,包括他们平时记的日记都必须上交,由单位统一保管,直到有一天这些文字设定的保密时限过了,方可归还本人。从上个世纪七十年代以来,每年都有这样一个日子:解密日。每到这一天,她都要替母亲去单位看看,有没有她母亲的解密件。这天上午她照例去了,并且帮母亲领回来一点东西。

东西由一块蓝色丝绒布包着,看上去有点分量。因为已经解密,老人家当着我的面打开来看,是一只相框和几封书信什么的。相框上的人男性,六十多岁,戴一副金边眼镜,看上去像个有身份的人。

老人家一看相框,自语道:“看来他已经走了。”

女儿对她点点头。

老人说:“他比我还小十一岁呢。”

女儿说:“他是生病走的。”

老人摇摇头:“反正是走了。这下好了,所有人都走了,只剩下我一个人了。”说着颤巍巍地起身,要上楼去。

女儿似乎料到她上楼后不会再下来,关心地问我采访完了没有。我说没完,还有几个小问题。老人家听见了,回转身,对我摆摆手,道:

“已经完了,我说的已经够多的啦,我都后悔跟你说了这么多。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故事结束了,你的采访也该结束了,不要再来打扰我了。走吧,我女儿会安排你回去的。”

她刻意地不跟我道再见,只对我说一路走好。我想,这种不必要的严谨应该算是她的职业病吧。

我的职业注定我有些游手好闲,喜欢游山玩水。我在浙江沿海长大,出生于上个世纪六十年代,小时候,只要夜空中出现什么异常的灯火,我们都会把它想象成是台湾飞机在空降特务。所以中国那么多省市,台湾是我知道的第一个外省,比北京、上海都还先知道。那时我总把台湾想得很近,感觉就在山岭的那一边,长大了一定可以去看看。但对我们这代人来说,其实是离世界很近,离台湾很远,你可以轻松去美国、阿根廷、冰岛、澳大利亚……却不一定去得了台湾,虽然它是我国的一个省。这么难来的地方,来了当然要好好游玩一下。我订了一个五日游计划:台北、高雄、新竹、桃园、阿里山、绿岛……

然而,每到一个地方,最美的景色都驱散不了老太太的音容,才玩两天下来,我笔记本上已经记下五大问题和一些小问题。五大问题分别是:

一、老鳖是怎么将情报成功送交组织的?当时他已被敌人全天候监视,而且整个事情的发端就因为那天晚上他传情报给老汉时被敌人截获,那么此次传递又凭何保证不被敌人截获?

二、老人家几次说到,她发现李宁玉在用她的笔迹传情报后非常恨她,后来决定不告她并帮她把三只药壳子放回原地,是因为她怕李宁玉反咬她。可最后李宁玉死了,其实已经不可能反咬她,她又为何还要帮她?

三、事后肥原把软禁在裘庄的人,包括张司令和部分工作人员都带走了,去了哪里?那些人后来均下落不明,是怎么回事?是生是死?

四、肥原到底是被什么人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