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俺知道,俺说错了,朱老伯喊他马巡警,以后俺也这样称呼他!”
新丽真的懂事,虽然她比英子小一岁,她已经能分辨好人坏人,更能知错就改,英子很欣慰。
太阳从东山角升起来了,瓦蓝的天空一层层云飞过,似乎是海水跑上了半空,慢悠悠荡漾着波纹,闪耀着银色的光;路旁干枯的梧桐树已经枝叶扶疏,三角形的叶芽在风里摇曳;河沟旁柳树吐出一簇簇的新蕊,有的孩子和老人手里挎着破烂的竹筐采摘那嫩嫩的、青青的柳絮。
英子的脚步穿过了登州路,来到了利津路董家裁缝铺子门前,她的眼睛有意无意地投向董家裁缝铺子左侧的那家诊所。
诊所门口内走出一个穿着日本长袍的男人,那个日本人脚下是一双木屐,他腰上还挂着一把长刀。那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走在那个日本人的身后,他们用日语交流着。
只听那个日本男人说,“会给我们长官说,有您李先生一份功劳!”
“日本是俺李某的第二个故乡,为天皇效力在所不辞!”那个白大褂医生一脸汉奸相。
英子本可以不去偷听他们的对话,可是,英子想起了叶家祖母的死,叶家祖母死之前,英子来求过这个医生,这个医生断然拒绝了为叶家祖母出诊,而今天他却对一个日本浪人低头垂目,并且他们嘴里的话似乎有什么秘密。
英子盯着那个日本浪人走远了,她在董家裁缝店门口站了一会,她又怕被那个李医生发现她在偷窥,她急忙抱紧怀里的小包袱低着头踏进了董家裁缝铺子。
董卓祥正把身体趴伏在缝纫机上,认真教导他的学徒做活。
再往里看,杜疤坐在靠近后门旁边的一把椅子上,她手里抓着一根粗粗长长的烟袋杆,吞烟吐雾。起初她稳稳坐在那儿,当她听到店门口传来脚步声时,她眯起了眼睛,看上去她心不在焉的样子,脸色依旧非常享受,她的耳朵却灵敏地竖着,她偷偷抬起一只眼的眼角向门口瞄了一下,当她看清是英子时,她故意撇撇嘴角把她的身子往里斜了斜,她没有一句话。
英子急忙上前向董卓祥弯腰施礼,“董师傅,您好!”
“奥,英子来了,今天没上班?”董卓祥把他趴着的身体从缝纫机上直起来,他一边拍打着双手,一边走近英子,一边问,“今天送了多少活?”
“董师傅,俺把线用完了,编了二十几副,今天送来让您过过目,验收一下!”
“线用完了?做了二十几副?”杜疤抬起她一只眼盯着英子的小脸,她嘴角撇着,“是不是把多余的线给吃了?”
听了杜疤嘴里的话董卓祥满脸尴尬,他弯下腰看着英子的眼睛,“俺知道英子这个姑娘是一个好姑娘!那种事做不出来!”
英子急忙摆手,“俺知道线很金贵,俺不敢浪费,再说俺要这一些线也没用,吃,更不能吃!”
“俺知道,俺知道,俺心里有数!”董卓祥摇摇头,他还想说什么,他犹豫不决,他心里还是对杜疤有忌讳,他一辈子窝囊惯了,习惯成自然,他在杜疤面前只能唯唯诺诺,他急忙向英子递眼色,他又向杜疤努努嘴,意思让英子讨好一下杜疤。
“董太太,谢谢您让董师傅给俺活做,才让俺弟弟妹妹有饭吃,没有饿死,所以,俺心里感激您,俺不会忘恩负义,更不会糟蹋线!”英子走近杜疤,弯腰施礼,嘴里重复着,“谢谢您,董太太!”
杜疤漫不经心地把她两条长腿盘起来,她依旧稳稳坐着,她嘴里继续吐着烟雾,半天,她抬起眼角瞄着董卓祥,“你说给她多少玉米面呢?”
董卓祥急忙把脸转向杜疤,“二十副给十斤玉米面!”
“啥?”杜疤突然跳起身,她似乎是蹦到了董卓祥和英子身边,她用烟袋杆指着董卓祥的脸,“你,你真是胳膊肘往外拐,哪有那么便宜外人的生意?你不懂吗?一斤玉米面值多少钱?现在市面上哪还有卖纯玉米面的,不行,咱们粮缸里也没有多少了,要给就给三斤玉米面!”
“董太太,您,董师傅已经说好了,俺……”英子嘴里想说不可以,可她看着杜疤那副要打人的样子,她全身颤抖,嘴里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