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贺拔胜回来后,面见高欢,还未说话,高欢便问,“听说将军昨日见了孝庄帝皇后,不知皇后娘娘凤体可安康?”
贺拔胜并不诧异,高欢知道他的行踪并不奇怪,娄昭一直对他存疑心,定是娄昭派人跟踪了自己,他坦然答道,“皇后娘娘凤体安康,只是精神不济,王爷想问什么,不如开门见山吧。”
高欢亲热地拍拍贺拔胜的肩膀,邀请他并肩坐下,“我知道贺拔将军想什么,不错,是我那不争气的妻弟告诉我的。我知道这些日子委屈了你,娄昭这小子就是上不了台面的人,他回来一告诉我,我就揍了他顿板子,让他下不为例。还请看在我的面子上,贺拔兄弟大人有大量,就不要跟他计较了。其实若是他回来说的是其他事情,我必不会问你,因为我高欢深知兄弟为人。只是听说关于皇后娘娘的事情,作为臣子存着赤胆之心,还是想知道一二,还请你不要介意。”
贺拔胜见高欢也不遮掩,反而显得坦荡,但是他并不想提及英娥太多,便开口说道,“即是王爷知道了此事,想也是猜到皇后娘娘找臣的意图,她是为了宫里那位皇上而来。”
高欢见自己果然猜中了,他眼前又浮现那艳若桐花烂漫,神若寒月射江的俏佳人,心里不禁有些怜惜英娥的顾全大局,这个女人还想用自己单薄的肩膀,撑住这摇摇欲坠的大魏。其实元恭的人品才学,他是早有耳闻,深慕其贤名,即便英娥不出面,他也会思量皇位的取舍,对他而言元修怎及元恭。他摸摸胡须,沉吟片刻道,“不瞒你说,这眼见洛阳唾手可得,我却犯了难,两位皇帝必有取舍,或者拥立更有为者。虽不说如今王室凋零,剩下的几个,包括我立的那位,都真不如这位皇帝,特别他那句‘君臣体鱼水,书轨一华戎’说的简直太好了,有君主若此,才是万民之福。所以在你昨日回来之时,我已经安排魏兰根今早入宫面圣了。”
“王爷深谋远虑,一切都在运筹帷幄之中,也是属下多虑了,毕竟这位皇上的拥立,属下也有份参与。实是不想节外生枝,所以回来后,不知该如何禀报王爷,焦头烂额之际,幸得王爷解了属下的困局。”贺拔胜谦恭道。
高欢道,“贺拔兄弟不必对我如此谦恭,若按照尔朱兆论起来,你也是我的兄弟。哎,提起尔朱兄弟,我实在惋惜,夜夜心痛难安,若非尔朱家荼毒百姓,民怨沸腾,他重情重义,是个好兄弟。当日割袍断义之时,我若断臂之痛,兄弟反目,却非我愿。希望他有天可以迷途知返,我们三兄弟并肩驰骋沙场,岂不壮哉。”
贺拔胜岂非不知这一切不过是高欢想拉拢自己的话语,他与尔朱兆十几年的兄弟感情,都一朝反目,两条道路上的人,再见面只会是仇恨。他实在不能容忍尔朱兆活活摔死英娥的孩子,每当想起那双蓝目中的哀伤,就对尔朱兆多生几分怨恨,他宁可尔朱兆杀的是自己,也不想眼睁睁看着她若花凋零。他目光坚定地说道,“王爷胸怀若谷,待人以诚,贺拔胜愿誓死追随,人各有志,袍已割,再无重合之日。”
高欢见贺拔胜话语决绝,心里却实在暗喜,正说话间,听人来报说魏兰根已回营,便当着贺拔胜的面,将他召入营内。
魏兰根入内,见贺拔胜在场楞了一下,高欢笑道,“无妨,贺拔将军不是外人,你放心大胆地说吧。”
魏兰根见高欢如此说,便回禀道,“臣奉王爷命令入宫面圣,见此皇帝神采高明,恐日后难制。”
高欢佯怒道,“你说的什么混账话,皇上英明神武不是好事么,我又不想挟天子以令诸侯,什么日后难制。”
魏兰根观高欢神色,回道,“王爷不若将众位将军都召入内,看看他们怎么说。”
“好,来人啊,召众位将领入内。”
须臾,高乾、高昂、司马子如、孙腾等入内,众人有的各抒己见,有的噤若寒蝉,毕竟这种事情说的不好,就会引起高欢的注意,哪天脑袋搬家都不知道刀从何处来。孤立在外的贺拔胜一言不发,默默站在一角,高欢也不为难他,见有针对他的言论,总是帮他把话题转开。渐渐众大臣心知肚明,也不再攻击贺拔胜,专心致志地讨论起废帝来。
高乾主张废帝,他进言道,“这位皇帝乃是尔朱氏所立,我们举的是反尔朱氏的义旗,若是连他们立的皇帝都不废除,我们还能叫义军吗?天下百姓会怎么议论我们,只是想夺权才起义?”
高乾的言论引起孙腾的共鸣,他也主张道,“是啊,王爷,高将军的话没错,若是尔朱家立的傀儡皇帝,我们继续拥立,我们出师便是名不正言不顺,望王爷三思。”
只有太仆綦毋俊对高欢说,“广陵王人有贤名,为帝最为合适,比起那个梁国推荐的汝南王元悦不知道强多少倍。”
高欢虽觉得有理,但是却并不直接表明自己的态度,因为这些人说的话都不是他最想听的,他颔首道,“太仆言之有理,广陵王确实比汝南王贤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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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门侍郎崔陵乃是北魏望族清河崔氏子弟,仗着自己家族的名望,说话最口没遮拦,肆无忌惮,他见司马子如让说话,以为是送富贵给他。张口便说,“太仆说的没理,那广陵王有什么贤名,不过就是会舞文龙墨罢了,如今当皇帝会写几首酸诗就行了?我以为,论贤明谁及得上王爷您,应该王爷您做这个皇帝,天下才会臣服。”
众臣一听,大多数都在附和,“对,对,王爷,这个皇位就该您来坐。”
司马子如见贺拔胜一言不发,又跑到他身边,嘀咕道,“贺拔将军怎么一言不发,是觉得王爷不适合做皇上?”
贺拔胜义正言辞回答,“诸位大人都是跟着王爷南征北战出生入死多年的,我贺拔胜一个降将,实在不便置喙,唯王爷马首是瞻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