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阿衿十七,依旧跪在那人身侧,看着那难得心情不错的红裳金冠的女子在百花之中笑颜明媚。
宁悠任她起身仔细拂去自己发上肩上花瓣柳絮,瞧着阿衿温柔得融尽春光的脸,莫名想起那首还在府邸闺阁时经常听下人们传唱的小曲。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嗯?母妃。”
“小贱人,你倒是有个好名字。”
“阿衿更喜欢《子衿》那句‘挑兮达兮,在城阙兮’,意思是我在城墙的这头走来走去,等着你的到来。”
少女的声音,温软而不卑不亢。
宁悠脑海里浮现出那青衣少女总是茕茕立于宫墙下等她的身影,连带着墙上爬满的青苔,也显得可爱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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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贱人,你走吧。去哪里都好,越远越好。”
那年,阿衿十八,望着战火残骸间红着眼眶的女子,只是温柔的笑着:“可是母妃,我是父君唯一的女儿,这大淮唯一的公主,我能到哪去。”
“不,你不是,你也配?!阿衿,你从来不是什么公主,你是我养在身边的一条狗而已!”宁悠难得没有喊她小贱人,她紧紧拽着阿衿的衣袖,眼底似乎写满了复杂情绪,终是凄厉一笑推开了她:“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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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宫墙也倾塌,青石路也溅满鲜血,国破家亡时,该跑的人都跑了,该死的人也都死了。
那个欺负了她十一年的女子,依旧红裳华冠美得惊心动魄,一步一步,替她走上了那断头台。
“这就是这大淮的公主,怎么看起来这么老。”
“老是老了点,但是容貌还是很不错嘛。”
“乱贼尔敢!我便是子衿公主,要杀要剐,随你们便。”
“哟,这亡国公主还有脾气了,这是奉上头的命令,公主殿下,受死吧。”
那女子生气时,依旧意气风发好看至极,高台上笑着念,青青子衿,后来红衣染血,头颅滚落在那覆满柳絮的台阶下,目不曾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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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火光冲天照亮城阙的夜里,墨发青衣的姑娘独自高声吟唱,在残肢遗骸满地的路上,踏着一地的脑浆鲜血一步一步走上那高台。
“挑兮达兮,在城阙兮。”
她的目光清凌得像一块剔透的冰,通红的眼眶像是那女子常用朱砂勾勒的妆,柳絮纷飞像极了漫天的大雪,覆盖在她眉间发上。她温软的笑着,弯腰捧起地上的头颅,仔细用衣袖最内侧的柔软布料拭去灰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