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这东西用来收你正合适。”殷无念纵声大笑,“沉姜,不然你想要什么鼎?”
穿透竹林而洒落在地的点点光斑似乎忽然顿了一顿,整个竹屋附近忽然变得寂静无声。沉姜的一只脚稍稍一挪,似是想要后退。但想了想,却又踏前一步。
“好。”他长出一口气,将周身伸展。此前行动全是金吒的模样,如今却将胸膛一挺,双目暴射凶光,似乎刹那间便从一个失意弃徒变成了个俾睨天下的枭雄,“你何时知晓的本尊身份?”
“不如你自己想想?”殷无念露齿一笑,“从我引你来这儿你却不知道这里原本是我初来此界的居所的时候?还是我一口一个贱人地骂、你还得笑眯眯听着的时候?”
沉姜点点头:“我再问你,你伙同这小辈在弥天幻境已毁去我本尊,又为何不立即对我出手而要等到此刻?”
殷无念皱起眉:“因为我怕你除了在这儿有一缕神念,可能在别的地方也有准备?可刚才看见你讨鼎的样子,我猜该是没有了。你是上界星君嘛,等到他来再动手也不至于出岔子。”
他叹了口气:“不过说到底,直到刚才的时候我还在想,这老鬼不至于真的被我玩儿得团团转吧?也许我对他说了‘不然你想要什么鼎’之后,他还会忽然冷笑一声,又说殷无念你以为我只有如此手段么然后就再使出个撒手锏搞得我措手不及——但是现在一瞧,我高看你了。星君,你错就错在放着一身大好修为不用,这些年偏要躲在寂幽海暗戳戳地搞事。我要是你,早就一口气杀上须弥山,何至于落在我们两个手里?”
李少微将手在虚空一握,掌中现出法剑:“师叔祖,先收了他。等他入鼎,你想怎么和他说话都行。”
“收我?还是收金吒?”沉姜冷冷一笑,“在洞府时他以为我是玉鼎,已修了我传给他的法门。因这法门我的这缕神识才与他肉身契合,可远非神念附身可比。你二人只要动手,要么将这肉身连带其中金吒神魂也一并毁了,要么——”
“将九幽冥篁鼎取出来!”他盯着殷无念,“如今这既然鼎落在你手上,本尊也输得心服口服。我传你炼化宝鼎避劫飞升的法门,而你只需拿我那宝物之上的一缕魔气来换——往后你往仙界去,我得这魔气也好护住灵识再入世渡劫。要往后再见,咱们再了断恩怨!”
殷无念皱起眉,一摊手:“你因为什么觉得你那玩意在我们这儿?”
“否则你如此大费周章,就只为擒我、还什么三界太平么?”沉姜冷笑几声,“要我没猜错,你不过是想以擒我之功,抵你们夺鼎之罪——因而才把我留在此地活捉吧。到了这个份儿上,就不必遮遮掩掩了。不然我得不到那魔气,便是拼死也要往须弥山去将你二人所作所为全传于那太白老儿,到时你们两个功业变恶业,就是九幽冥篁鼎,也别想受用了!”
殷无念点点头,转脸去看李少微:“你瞧,这位星君真是把人心看得一清二楚。他说的那些应该没错——我这些日子一直在研究怎么把他从金吒的肉身里赶出来,可想来想去也没个头绪,也许是什么上界法门。他真来个鱼死网破,金吒未必保得住。你说,咱们怎么办好?”
“识时务者为俊杰。炼化九幽冥篁鼎一样需要上界法门,要没有我——”
“既然是上界手段,也就还得要上界手段来应对了。”李少微抬手向高天一指,“我来得急,太白、杨戬仙长和百族首领都在后头,但此时该到了。他们一至,将这老魔擒出应该不难。”
沉姜大笑:“李少微你此前藏于须弥山做内应,叫自在天、鬼军攻入其中,致使无数修士死伤,做下滔天恶业!此事要说只是为了引出我、除去我,还可向那两人解释。可你们两个无非是为了图谋我那宝鼎!要叫那二位知晓,你们的下场只怕比我凄惨十倍百倍!要是他们真来了,你们还敢站在此地么?!我劝——”
“此计乃我首肯。要说恶业,该算在我等身上。而殷仙友为除此界祸患,甘愿以身饲魔,又未对你那魔鼎起分毫贪念,又因何不敢立于此处?”
洪钟大吕一般的仙音自苍穹传下,天空中的云气缓缓凝成七彩祥云。骄阳辉光忽然散成一片,自虚空之中映出无数立于云头的身影。一轮红日取代太阳真火将无量华光遍洒大地,沉姜一触着这光,周身立即蒸腾出喷薄魔气,只数息的功夫,便在金吒这肉身之外汇成个人形。
这人形抬头一看,只见太白金星背衬红日,将臂弯一柄拂尘轻扫,于是十方寰宇仙乐袅袅,更震得下界星君这缕残魂六神无主,连飞天遁地的力气都失了,只拼了命地往阴影中缩去:“太白老儿!你可知这殷——”
天顶又忽有黑芒一闪,一口魔鼎现于太白金星掌中:“星君,你的九幽冥篁鼎此时正在我手中。唉,你逃得过斩仙台,却到底逃不过心中妄念——可还记得你当初证道飞升时心中所发宏愿么?世上并非人人想要你这鼎,也并非人人渡不过那劫。”
沉姜缩到屋内的阴影中,一张模糊不定的面孔上神情扭曲,却不再抬头,而厉鬼似地去看殷无念:“你这小儿、小辈、蠢材、混账!你永世不得飞升、早晚要魂飞魄散——你这——”
李少微抬指一点,神农鼎发出一阵嗡鸣,立即将这缕残魂收了进去。
魔音戛然而止,仙乐亦停歇。殷无念抬眼去望天空,只见云头之上人影林立,倒叫他记起在无想天的时候。只是这回太白金星再将拂尘一挥,祥云便携众人降下、落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