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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笼雀

“叔父!缨儿唤您一声叔父,那是敬您!爱戴您!如今缨儿早已成人,是非黑白便是要辩个明白!”

“是,如今你大了,愈发约束不得你了!还是早些寻了夫家教你收敛些!”崔琰气得胡须直抖,起身立着斥责我道,“真是白读了圣贤书!枉汝也参管郡学教育之事,可有半点士女范行?”

“叔父,叔父,我没有错……为何这些年事事都不能如您愿?为何偏只对我一人如此严苛,我与子建少年相识相知,莫非只因我非叔父亲生,才受如此谩骂呵责!?”语无伦次间还敢顶嘴,一时悲愤说了气话,后悔已来不及。

崔琰大怒,数年积攒的不满一触即发,挥手重重扬了我一巴掌。

“正因汝是我亡兄孤女!吾才视汝为己出,竟不想汝这等妄负恩义!竟说如此蠢话!”

我惶恐不迭,连跪带爬,拉住崔琰衣袖告罪,泣不成声:“缨儿说错话了,竟说此大逆不道之言!叔父恕罪!叔父消气!叔父——缨儿知错了……”

崔琰闭眼,满露悲哀戚容,叔母掩帕拭泪,带着锐儿、铭儿出屋去了。

“阿瓠啊阿瓠,门阀贵公子油嘴贫舌,交际名媛,三两语改日便又另一番说辞!你家境与寻常闺秀不同,父母早故,又有阿弟在下,何时变得如此不清醒!”

“我不知,不知啊……叔父……”

“既入了世子府,何故又拂了人家颜面?丢我崔氏族门?”

听见崔琰这样说,我才明白了什么,止住哭连忙追问道:“是子桓公子找过叔父您?对么?”

“他不必找我,我也自来寻汝!”崔琰甩开被我紧抓住的衣袖,对我满是失望的神情。

“丞相收汝作义女,是何用意你不是不知。纵那曹四公子有千好万好,皆不如你阿叔真心为你择选的夫婿可靠!为叔已是泥淖中人,你也要陷入不成?你若在那虎狼军阀门庭有个三长两短,吾有何面目见汝亡父!?”

句句锱铢箴言,却句句扎心!我满面泣痕,想跪着挽留叔父崔琰离去的背影,身后却好像有曹植的手臂拉住。

崔琰走了,留我一人瘫坐在地。独对满案残羹狼藉。

颍川陈氏,清河崔氏,真真门当户对,男当婚女当嫁……一个我素未谋面的男人,他不知我美丑与否,我不晓得他品行好坏,他不知我淑贞几何,我亦不知他酒色沾染多少……全由大族长辈说了算,全是天下大乱士族抱团取暖的趋势必然……陈忠啊陈忠,你是否也曾在少年时代留恋过街巷某某姑娘,是否此刻也像我这般难过不堪。

我浑浑噩噩,走到堂下,但跪求叔父收回成命,求崔琰废却与陈群之约。没有灵魂的躯壳,没有温度的身体。只是跟着心走,本能反抗,名曰对某某坚守“爱”的缘故。

只是很好笑啊,曾几何时,你不是盼着改变原本的崔氏悲剧结局么?为何怎么走都成死局了呢?赤壁大火烧不死,战俘营里冻不死,曹府里凌辱不死,如今叔父崔琰冒这么大风险悄声定了你的婚配,你反倒不乐意了。

春日多雷雨,在堂下跪了不几时,夜空便飘洒起大雨,还有雷鸣阵阵。忍受着当年在许都狱中的雷电阴影,我将自己抱紧,蜷缩成团,在雨中固执坚持,直到旦晨。

可是直到旦晨,崔琰始终闭门不见我。

雨中一夜,也让彻底想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