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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三十

沈珏说:“你若死了,下辈子也未必能够再遇上。这一世就交代在这里,甘心?”

“没有什么甘心不甘心,这是我该做的。”许明世答。

就是因为不知道下辈子不一定还能遇上他,所以做好这辈子的事才是重要的。

他一生所经繁多,再多的热闹都经历过,再多的繁华也欣赏过,但最后,停驻在脑海中的却是漫天飞雪的冬季,他与这一家人坐在帷幕的笼罩的八角亭里,拥毳衣炉火,望着白雪飘扬,在寒风无法侵袭到的亭子中饮酒谈天。沈清轩妙语连珠,即使再简单的事,从他口中说出来,也有许多意趣。那时他年少青春,心性未稳,常常被逗的哈哈大笑,一不小心便将手中美酒撒的到处都是;那时沈珏还唤他“许叔叔”,正是眉眼间天真无邪的孩子,围着大人在亭子里跑,跑着跑着见许叔叔笑的癫狂,没个形象,忍不住也呵呵傻笑;伊墨少言寡语,却也微笑着,给他们空掉的酒盏斟满热腾腾的美酒。

那是最寻常不过的冬日,院子里的梅花开了,沈清轩邀他赏花。

没有太多热烈。只是雪花飘扬,梅花幽香,炉火热旺,花生在火炉旁被烤的“噼啪”作响,酒盏被斟满又被饮空接着再次斟满。

然而却是,花团锦簇,盛景正隆。

那时他们还不知前路如此坎坷多舛,也不知道会有那么多离离散散。他们都没有预知的能力,前路未知,今朝共醉。

那时他们以为会是一生一世的朋友,直到今天,方知这段缘分这么长。情义并没有随着时间的流逝而削减,却被时光打磨的愈发深邃。

死亡是可怕的,即使他已经是枯朽老人,对即将到来的永恒的黑暗,依然有着惧怕。

但情与义,却毅然构成了赴死的动源。

在还有力气伸出手时,拉朋友一把,不是为了博得美名和赞颂,仅仅是为了即使失去生命也要维护东西,能够无愧于心立足与世的东西。

那是救助、是扶持、是关爱、是情谊。

世间正是因为有这样的东西,有追逐这些东西的人,才能美好,并继续美好下去。

他主意已定,沈珏却思虑再三,愿景总是美好的,过程却屡屡残酷周折,用许明世的命换伊墨回来,与情与理沈珏都不愿意。

“事关父亲,这件事该征询父亲的意思的,”沈珏说:“父亲不能拿主意,那就该由爹决定。”

许明世说:“你就不能同意吗?”

“不能。”沈珏言之凿凿的答。

“沈珏,”许明世望着他,思忖着问:“这些年,家中可有一件事是你拿主意定主张的?”

沈珏闻言先是一愣,想了半晌,最终摇了摇了头。这一次摇头,带着许多愧色。

普通人家的孩子,早早就成了家中的顶梁柱,为家中出谋划策,定方向,做主张。而他从未有过这样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