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陌喘息了一下,又接着说道:“有一件事情,我之前怎么也想不明白,可是今天见到你,倒是想明白了一点。”
慕容垂眼睛动了动,抬头问道:“还有什么事情?”他直觉这事依然与伤亡人数有关。
秦陌沉吟了一下,终于还是开口说道:“你可知道,你所借调的其他军队将领报给你的数字,都是动过手脚的?”
“什么?”慕容垂猛的抬眼,眸中惊诧莫名。他是这一战的主将,所有的情况奏折都是由他上报,怎么可能有人敢对他动手脚?
秦陌看到慕容垂这表情,知道他是真的不知道这事了,便开口说道:“据我所收到的消息,这些将领报给你的数字,都己经折半。”
“折半?”慕容垂双眉紧拧,不自觉的重复。
“不错。”秦陌点头:“他们在战场上杀我苍梧子弟的性命,远不止报给你的数字,可是报给你时,都至少折半。原本我想不明白,可是看到你今天这么迂腐的样子,倒是想明白了,一定是你那老爹或者云皇知道你妇人之仁,又要借着你的打仗本领,怕杀的多了你心里面有顾忌,才故意叫那些将领少报些给你。若是我没有猜错,这些将领底下一定都另有私折,密报你老爹和云皇!”
慕容垂的脸色倏的变的煞白,秦陌所说虽然全是猜测,可是他却知道,这太符合云皇与父亲的性子,想起父每每看着他微微惋惜的轻叹:你若是再心肠再硬一些,必是风林大陆第一将才。慕容垂立时觉得,秦陌说所事情的可能性,成百上千倍上的在眼前放大。
唇边绽出一抹苦笑,慕容垂的眸子中透出几分凄悲,第一次上战场,父亲派了他最得力的副将卢叔叔跟在他身边,他们一路长奏凯歌,将敌人打的落花流水,他那时虽然年幼,却也在战阵中几进几出,没有分毫手软。
那时他所见,个个是面色狰狞,浑身染血的战争机器,他不杀人,人就要杀他,所以下手没有一丝犹豫,可是,当他的面前突然出现一个面露稚气,最多只有十二三岁的孩子时,他手中的银枪突然就顿住了,无论如何也刺不下去。
他刺不下去,却不代表对方也会对他手软,那个孩子连想都没有想一下,就对着他狠狠挥动了手中的刀。
后来他没有死,因为卢叔叔替他死了,从左肋到右腰,被整个划开,内脏喷涌而出,鲜血糊了他一身。
临死之前,卢叔叔瞪着眼睛对他说:这是我要教你的最后一课,战场之上,没有仁慈!
“真正的死亡人数,到底……是多少?”慕容垂终于开口,问的有几分艰涩。
“不算失踪与下落不明,一共是六万七千余人!”这个数字出口,秦陌觉得自己的心都抖了一下:“草原艰苦,繁衍生息本就不易,六万余人,又全都是正值壮年的年子,这等损失,十年之内,绝难复原!”
秦陌眸光如电一般射向慕容垂,声音里又起了火气:“慕容将军一战,我苍梧如今能自保都很不错,又哪有兵力来与你在沙场上决一死战?你三番五次用这些话迫我,岂不是故意挑衅?!”
“我……”慕容垂抬起眸子,张口欲要反驳,想了一想却又放弃,以手撑着身后岩石,勉强站起身,摇摇晃晃的走到秦陌跟前。
“你做什么?”秦陌心中立起一分猜疑,就算己多少了解慕容垂的性子,可是此地荒凉,又只有他们两人,他刚才又说了那许多故意刺痛他的话,难保慕容垂不会真的想要杀他灭口。
手掌一撑地面,立时也站了起来,戒备的看着对面的慕容垂。
然而慕容垂起到他身前两步的位置就停了下来,忽然膝弯一屈,重重在秦陌面前跪下。
膝盖碰地,发出咔啦一声脆响,听的秦陌心头陡然一跳,觉得仿佛连自己的骨头都要折断似的。
“我说过,若真是我的错,我情愿三拜九叩,向二皇子赔礼。”慕容垂的声音平静,面容也声音一般宁和的没有丝毫抖动:“如今果然是我错在先,我总是改不掉天真的坏习惯,总是把一场战争的伤害想像的太小。”
慕容垂唇边浮上一丝苦笑,忽然伏下身,用力的叩在地上,诚挚的说道:“请二皇子受礼,就当我向那些枉死的士兵以及他们的家人,赔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