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采轻轻一笑:“很震惊吗?其实我也是。当我有一天,忽然发现我竟然对八这个数字如此厌恶的原因,是因为把你我的年龄相减,就是这个答案时,我自己,也很震惊。”
“薛采……”姜沉鱼忍不住喊了他的名字,但喊过后,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如果,我早出世八年,图璧四年的大年初一,当你及笄之时,四国之内,最与你般配的人,其实不是姬婴,而应该是我——不是吗?”
姜沉鱼觉得有只无形的手,在这一瞬,揪住了她的心脏。
“八年……无论我如何早熟,无论我如何神通,无论我如何努力地用别人三倍的速度在成长,但是,这八年,我却怎么也跨不过去……”薛采的声音越发低迷,宛如梦呓,“对于生命,我透支得太多,所以,现在偿还的时候到了……”
“什么偿还?什么透支?”姜沉鱼一下子又着急了起来,“你才十五岁!你应该还能活八十五年的!我不许你这么说!”
“面对现实吧,沉鱼。你这一辈子,每次遇到不想面对的事情就选择逃避,但这一次,我不许你逃避。”
姜沉鱼又是一震。
“你给我听着,我接下去要说的话很重要——姬忽的下落我已经找到了,具体内容我让朱龙带去给你了;而如今朝臣之中,有几个人可以大力栽培,有几个人需要赶紧撤职,你自己心里很清楚,但为了保险起见,我也都写在那上面了……五年来,我继承姬婴的遗志,每日日理万机辛苦操劳终于得到了回报——如今,国内国泰民安,四国关系良好,短时间内不会有战事。所以!”他的声音忽然激动了起来,一字一字道,“你若想退位嫁人的话,是时机了!”
“你说什么?”姜沉鱼万万没想到他要说的竟然是这个,几乎怀疑自己听错了。
但薛采的声音,却越发高亢清晰和急迫了起来:“你喜欢赫奕不是吗?但因为你们彼此的身份,所以不能在一起不是吗?现在,你有机会了。”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姬忽是四国谱的主人,这五年来为了回避你,她选择了隐居,但只要你再次邀请她出山,并将新野相托,她还是会帮自己的侄子的。而你母亲也已经去世了,也是时候请你父亲回来了。他们两个,一个是稻草人,一个是老狐狸,虽然都很薄情,但对新野,却都会尽心尽力。所以你,也终于可以从这个大漩涡里抽身了。”
“你……你……”姜沉鱼说不出话来。
“沉鱼,有句话可能比较残酷,但却是事实——你不是当皇帝的料。这五年来,你之所以能当得顺水顺风,除了因为你宽宏大量,广得人心之外,更有一部分原因是——那些龌龊的、肮脏的、你不愿意面对的事情,我都替你做了。现在,我要死了,除非你再启用姜仲帮你,但是,你必定是不愿意再面对他的,所以……是时候急流勇退了。嫁人吧,沉鱼。”
嫁人吧,沉鱼。
最后五个字,掷地有声,再不停回响。
于是一时间,天上地下,便都在重复这五字——嫁人吧,沉鱼。嫁人吧,沉鱼。嫁人吧,沉鱼……
姜沉鱼发出一声尖叫,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薛采的声音有点哽咽,却又硬生生地忍住了:“我当年逼你称帝,是因为我有私心,我不想让你与赫奕继续纠缠下去,我怕你真的丢下一切跟他走,所以,我动用一切留住你。我知道姜画月与萧罗二人串通,我故意默不作声,我给她机会与你决裂,其实,如果一直不给机会的话,你们还是能继续和和睦睦地做姐妹下去的;我知道你两次去见赫奕,我嫉妒得要命,但是,我一定要给你们两人了断的机会,所以我冒着失去你的风险,用自己的马车给你当掩护……我步步为营,苦心筹谋,我以为……只要再给我几年,会有希望的。我从小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哪怕后来一时落魄,但也是备受荣宠,因此,这个世上我得不到的东西,根本不存在——包括你在内。所以,老天终于看不下去,给予了我这最后致命一击。”
“薛采……”姜沉鱼颤抖地按着门,无法想像门的那头,薛采在说这番话时的表情,他在哭吗?他唯一一次哭,就是劝她称帝那次,但那次的他,虽然动情,却依旧是不激动的。
冰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