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唯没有说话，那只手上冰凉的触感顺着她的皮肤钻进她的身体里。丹说的很对，那些感觉就已经深深地长进了她的骨头里和血液里，无论承认与不承认，这都是事实。

很多时候她选择了忽略这种最贴近自己真实情感的状态，但是一遇到类似的环境，这种情绪就会自然而然的出现，她并没有克服或者遗忘，而是长在了她的生命里，成为她无法忘却或者离开的一部分，永远。

她不肯提，不代表不存在；日常中她刻意忽略这种让自己痛苦的环境，把自己隔绝在一个相对安全的状态，可一旦涉足就会强烈地反弹，像上次在佛像的甬道，像现在，逼迫她直面自己的内心，这种被强行剖开的痛苦实在是难以忍受。

她试图转移自己的情绪：“你姐姐的事情，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还是你当初从芝加哥逃出来就已经知道她还活着，在棉兰就是为了见她一面？”

明明是不到一个月前的事，却好像过了很久很久似的，丹也想了很久，最后像是才回忆起来：“是啊，是她找的我，我实在是太想念她了。我和你一样一直以为她死了，你平常虽然没有说，但是我能够感觉到你也一直以为她死了，可是当我知道她还活着的时候，你知道我有多么的开心。我知道你很伤心，但是我还是要说，她是我唯一的亲人，我必须离开你，我很爱你，但是和她相比不足挂齿。”

她为了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千里迢迢地逃去了菲律宾，她们曾经的家乡，只有在那里她们才能感觉到自己是活着的，她们彼此相依为命。当然这也只是一瞬间的事情，发生在她们身上的过去已经改变了人生的轨迹。

丹被晏唯带走，根本不用担心她的生活，虽然艰辛了一点，但是晏唯为了保护她的周全已经拼尽了全力，她只需要老老实实地生活在她的羽翼下都足够了，相比明显的就是萝，她为了活着已经放弃了所有，她把自己的人生换给了魔鬼，交易她剩下的生命。

丹抚摸着晏唯的脸，感受她急促的呼吸，她的痛苦，她可以清晰地触摸到，再这样坚持下去，可能不需要十分钟，也许就只要一瞬间，晏唯就可能因为自己的心理阴影而窒息。

“妈咪，你知道姐姐怎么度过那段岁月吗？我宁愿她死了，你知道吗，她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了我，我宁愿她死了，如果当时我在现场的话，我会杀了她，然后再自杀。可是她现在活着，只要她活着，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丹蹲下，紧紧地抱住了晏唯，她的身体在不住地颤抖，嘴里喃喃地说：“妈咪，你的心情和我的一样对不对，你想让我活着，我想让姐姐活着，我们的心情都是一样的，你能理解我的，对不对？”

“我理解你。”

晏唯的呼吸有些急促，一时间却无法完整地说完一段话，缓了很久才开口：“但是我并不会和你一样做，你比任何人都清楚，她是在犯罪，她走上这条路，你现在助长她继续在歧路上行走，是又杀了她一次。”

丹被戳中了心事，一把把晏唯推开，然后声嘶力竭地呐喊：“你凭什么这么说她，凭什么又这么说我，我们现在这样的局面到底是谁造成的，难道你不清楚吗？你高高在上，永远有借口为自己的行为开脱，但是我们呢，只能被命运摆布折磨，我们的反抗就是错误吗？”

晏唯看不见她，却能够感受到她的身体在颤抖，精神在崩溃的边缘：“丹，我希望你好好地生活下去，这就是对你命运最大的反抗。我知道这很痛苦，我没有办法感同身受，我尽最大的可能缓解你的痛苦，我知道这样做未必能够有效。但是不代表我可以容忍你去犯罪。你和萝现在做的事情对于受害者而言，和当初他们对你们的行为，又有什么区别？”

“不，这不一样，他们伤害了我，我不想忍耐，我为什么要忍气吞声，我有屈辱，我需要发泄。”

尽管现实难以忍受，但是晏唯还是从她的言语里读出了些许不一样的东西。如果她和萝一样，成为了天使组织的重要成员，她也开始和萝一样犯了罪，她为什么会有刚才那番言论？

也许她是带着滤镜去看待她，在她心底仍然是那个需要陪伴的孤独善良的孩子，她只是的受害者，在歧途上试探过，却始终没有踏出那一步。

晏唯问：“你来这里是你姐姐的意思？她为什么没有陪你来，你们又想从我这里打听到什么消息？”

丹轻轻笑了笑：“我为什么来，妈咪你难道真的一点也不知道吗？我的身份你难道一点也猜不出来吗？你是在装傻，还是为了填补你内心的慌张和不安？你精心抚养的孩子竟然成了一个国际通缉的罪犯，你是不是觉得你的智商受到了羞辱，妈咪，你得承认，你养的孩子无论在哪一方面都是极为优秀的，包括犯罪。”

晏唯听完，没有回答。却问：“你在这里等我多久了？想问什么，抓紧时间，我想你姐姐也不会让你和我在一起太久。”

丹咯咯地笑起来：“妈咪，你怎么这么好骗呢？到现在都不相信我是老板，你到底是哪里来的自信，哦，忘了告诉你，那个男人的手臂是我砍下来的，当时的场面……妈咪你真应该亲眼看看，这样你就不会再怀疑我了。哦，对了，他是叫什么名字，罗泽，还是Samael？”

这是要她唯一无法容忍的事情，她可以接受所有的苦难，但是无法容忍他们伤害她身边的人。她声音有些不稳：“我拜托他照顾你，保护你的安全，你就这么对待他吗？他人呢！”

丹还是不由自主地笑起来：“他保护我，我就要感恩戴德吗？你救了我，养着我，可是我还是把你带到这里来了，妈咪，就算是你，我也会毫不犹豫地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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