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长于深宫,两岁记事时起,母亲就告诫我,我身上留着武氏罪臣的血,生来便背着原罪。在皇宫中我处处小心,漫说对兄弟姐妹,就是对任何一个宫女、对侍卫、对宦官,我都得挂着笑脸,不敢做错一件事情、说错一句话,生怕遭人记恨。”
李善自顾自地开口说道:“伱是为数不多不会对我另眼相看的人,当初在苏州治理虫患,你对我的态度,和你对待病患、官吏、民夫是一样的。如果没有这些事,”
他指了指穿肩而过的锁链,“我们能成为朋友么?”
想到当初一同在苏州与血吸虫死磕的时光,李昂沉默良久,“已经是。”
“哈哈哈哈咳咳——”
李善畅快大笑一阵,剧烈咳嗽起来,在掌心咳出血沫,“那等我秋后问斩了,还请麻烦你到我坟头,浇一壶黄酒。”
“好。”
李昂点头,见李善低下头去,便转身向监牢大门走去。
“昂兄。”
身后突然传来呼唤,“不要离开虞国。”
李昂皱眉望去,只见李善依旧坐在角落,直勾勾地望着自己,重复了一遍,“不要离开虞国。”
想要问清楚时,申屠宇已经从黑暗中走出,拉上了沉重铁门。
思绪飘回到现在,柴翠翘已经买好了伞,在二人头顶撑开。
主仆沿街继续向前走,穿过巷弄,步过桥梁,快到家时,却见前方道路被一长队人马所阻。
那是一群被镇抚司士卒押送的囚犯,他们人数过千,有男有女,有老有少,皮肤白净,没有长久劳动痕迹,除年纪过小的孩童外,每个人都戴着手铐脚镣。
一些走不动的老人,或是不方便行动的身体残缺者,则坐在游街用的板车上。
长安坊市的百姓站在街边,对着这群囚犯指指点点。
“这些人是谁啊?怎么连七八岁小孩都穿着囚服?”
“你不知道?他们就是协助谋逆的崔氏叛贼!”
“哪个崔氏?”
“还能是哪个崔?清河崔氏!”
齐太公姜子牙后裔,门榜盛于天下,鼎族冠于海内,出过十几任宰相,位列五姓七望第一家的清河崔氏!
此言一出,四周一片哗然。囚犯队伍里的年轻人们昂起头颅,努力维系着高门贵种的傲气。尽管这份傲气已经所剩无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