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不太忙,《前瞻》明晚才播,今天《今日新闻》又不当班,夏奕阳是在饭点下去吃午餐的。吃完回来,在走廊上遇到了路名梓。他点点头,想走过去,路名梓轻轻喊了声“奕阳哥”。夏奕阳回过头,他朝他笑,很明朗帅气。路名梓穿衣一向讲究,今天更甚,修身的西服,笔挺的长裤,袖扣是蓝宝石的,手表是江尼诗顿。
“我是真心想和奕阳哥做朋友的,我知道,奕阳哥瞧不上我,所以后面我也就不努力了。”路名梓神情有些落寞。
夏奕阳淡淡道:“我们都是中视的主播,谁也不比谁级别高,何来瞧不上一说?”
路名梓嘴角勾了勾:“别人可不像奕阳哥这样想,不过,我也不在意别人怎么说。读书的时候,我是真风光,参加各种竞赛,每次都拿奖,老师待我比儿子还亲,学校里什么荣誉都是我排第一。我那些同学都说,不是他们不优秀,而是他们不该和我同一届。”
夏奕阳沉默不语。
路名梓语气一转:“又有什么用呢,都是过去了,真希望回到那个时候呀,那我就不毕业,一直念下去,读完硕士读博士,博士读了再读一个博士。”他自己也觉得这很不现实,笑了好一会,又说道,“夏兄,真羡慕你。也许你以前过得很辛苦,可是老天百倍千倍地补偿给你了。我还想过有一天要比你强,哈,怎么比?拿什么比?”
他把眼泪都笑出来了,一时间不能止。他拭去眼角的泪水,闭了闭眼睛,弹弹衣袖,抬抬下巴,又是那幅自命不凡、不可一世的样子。以至于夏奕阳觉得刚刚说了那么多话的人,是另外一个人。
噩耗是晚上十点传来的,路名梓晚上播报结束,开着他的那辆卡宴,在高架上飙到一百二十码,与一辆罐装车追尾,当场身亡。
夏奕阳想起他在微博上的最后一次更新,想起他在走廊上和自己说的几句话,那大概是他的临别感悟。他告诉他,他曾经的辉煌,他的不甘,他的无力,他的嫉妒。他很少说真话,但今天说的大概都是他的心里话。
追尾的车负全责,是他刻意所为吗?如果是,是什么让他惊恐到认为只有死才能解决问题呢?夏奕阳想了想,他觉得自己好像有点明白了。也许事情并没有严重到如此,可是路名梓太骄傲了,他能承受赞誉、鲜花、掌声,却不能接受坠入深谷。于他来讲,这是唯一的也是最好的办法,璀璨地活着,璀璨地退场。
又是高架车祸,又是这样的秋夜,几年前艾俐也是这样走的。夏奕阳拿起手机,突然很想和叶枫说说话。
他们已经一个多星期没有联系了。
从医院回到家,夏奕阳又休息了几天。叶枫给他用砂锅熬粥,米油都熬出来了,特别养胃。还买来野生的黑鱼,用葱姜去腥,放了山药,熬成浓稠的汤给他喝。她什么也不要他动手,有什么不懂的打电话给阿姨。把他的三餐安排好,她就去公司。
他们都默契地没有提一句青台的事。
她是提前两天告诉他她要去日本录制节目,她没有多讲节目的内容。他听到她给袁霄打电话,问在室外拍摄有哪些注意事项。袁霄以前也是待演播室,最近参加了真人秀,有些经验。
她什么也没问他。工作上的事不问,生活上,除了三餐,她也不问。他们的日子很平静,静得一丝涟漪都没有。他们好像在谨小慎微地守着一个度,他们害怕再往前一点,维系他们之间平静的纽带便会从中间断裂。
她是中午的航班,她说不要他送机,节目组有很多人一起去。小卫来接她,他这才知道,小卫又回来给她做助理了。
出门前,她站在玄关那低着眼帘,说:“奕阳,等我回来吧!”
这是一句没有说完的话,如果她说完,他要怎么回?光想就痛得心都裂了。
到日本后,他打过去几次电话,都是小卫接听的。小卫向他告状:“夏主播,叶姐什么都过问,灯光、摄像、音响、台本、剪辑,天啦,你可得说说她,昨天是凌晨三点睡的,这样下去可怎么得了!”
好,他来说,可是她在哪?
最后,夏奕阳把电话打给了吴悠。吴悠很喜欢和他说话,朋友式的,而不是像一个心理医生。他先八卦地打听了下苏书记私下是什么风格,听说会做饭,会陪晨晨折纸唱儿歌,他直惊叹,无法想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