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开窗,冷风入室,吹散了残余的烟草味,花钱儿风铃上的小铃铛叮叮当当地响起来,孟聆笙悬了一天的心这才开始悠悠下落。
第二天她一早就去了公共汽车站,赶在头一个买了票。
下了公共汽车还要再步行,一直到黄昏时分,记忆里孟家那熟悉的高门和飞檐才终于出现在眼前。
主家新丧,满眼缟素。提着藤箱站在大门前,孟聆笙浑身轻飘飘的,只觉得恍然如梦。
她还记得,上次这样站在孟家大门前还是十一年前。
十一年前她离开孟家时,也只提着一个藤箱。
她是自愿与孟家断绝关系,也算是被扫地出门,没有人敢来送她,只有她一个人站在空荡荡的大门前。临走前,她跪下来,朝孟家大门磕了一个头,以报父亲养育之恩。
十一年后终于归来,却是为奔丧。
孟聆笙放下藤箱,跪下来,重重地磕了一个头。
她还记得,十一年前,自己走出很远后回头望,隐约看见大门后探出的半边脸,一双眼睛温柔而忧伤地看着自己。
而现在,那双眼睛的主人已经仙逝,再也不可能看着她了。
难怪初一那天她会梦到父亲,他是在向她告别哪,他那不孝的倔强的却仍旧难以割舍的放心不下的女儿。
“吱呀”一声,沉重的大门被推开,有人走出来,见到孟聆笙,看了半天才惊叫出声:“大小姐!少爷!大小姐回来了!”
他转身去叫人,孟聆笙不敢擅自进门,只提着藤箱站着。
没过多久,一个面孔清秀身形纤瘦的年轻男孩旋风似的跑出来,穿着一身白色丧服,张开双臂把孟聆笙抱了个满怀:“姐,你终于回来了!”
是弟弟重光。
孟重光小她三岁,当年她离家时,孟重光还是个十三岁的孩子,如今十一年过去,孟重光已经是个青年,长高了,五官也舒展开了,但还是可以看出小时候憨顽的影子。
他拎过孟聆笙的藤箱:“走,我带你去看爸爸。”
然而孟聆笙前脚刚踏过门槛,便被一个冰冷的嗓子冻住脚步:“不许进来。”
是大妈。
大妈站在院子中央,她的打扮一如当年,无论是大清变成了民国,还是北洋政府变成了国民政府,对她来说毫无区别,她只停留在自己的时光里,穿着五镶五滚高领宽袖的衣裳,像是从晚清照片里走出来的一样。
她看孟聆笙的眼神很冷:“你是谁?”
孟聆笙从小怕她,在她的眼神里,自己仿佛又回到了还是小女孩的时候。孟聆笙低声下气地回答:“大妈,我是聆笙。”
大妈冷笑:“聆笙是谁?我家可没这么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