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婵连忙劝慰:“您老这么揣摩皇上的心思,太累了。”
嬿婉不言,她真是害怕皇帝,多年承恩,她其实并不知他心里怎么想。一度承恩承宠,看着乌拉那拉氏落败,她几乎舒了一口气,以为胜券在握,可是眼下,却连皇帝有没有为乌拉那拉氏之死疑心自己都不知道。每日活在这样的揣测里,能不如履薄冰,战战兢兢?可是有什么办法,路是她自己选的,己然到了这一步,除了硬着头皮走下去,哪里还有退路?
京城的秋来得很快,转眼就是落叶萧索之际。西风叹息着穿过红墙深影的重重宫阙,掠过残花衰草,凝成霜冷气韵,将这宫苑覆上薄寒。如懿去世己经数月,无人再提起她,宫闱内苑,在嬿婉的操持下,也并未有差错。偶尔得闲,皇帝便与嬿婉在御花园闲步,若是哪日香见肯作陪,皇帝的心情便又好些。
那一日天青云淡,天际是碧淸瓦蓝的颜色,远远眺望,更见万物清明,御花园内一列高大枫木己经泛红,万叶千声,迎风作响,似无数火焰瑟瑟跳动。皇帝着一袭家常暗青团纹长袍,明黄带子一系,衣挟当风,风骨闲适。香见容颜无瑕,如芝兰玉树,令人难以移目。嬿婉素知香见在皇帝心中的地位,又是不能生育之身,所以从来宽忍之至。当着皇帝的面,更是妹妹长妹妹短,无比客气。香见对谁都淡淡的,有一句没一句地应着。
远处几个小宫女踢着绣球,笑声郎朗传来,如银铃铛般清脆。香见好奇地瞥一眼,皇帝便察觉,示意她一同上前观赏。
那是三个十六七岁的宫女,五彩的绣球在她们纤细的足尖似有了生命一般,轻巧地飞来飞去。为首的紫衣宫女最是灵巧,踢起绣球时发髻上的粉色花朵娇柔颤动,衬得她清秀的容颜也似云霞一般绚丽动人。
皇帝一时看住了,颇有几分神往之情。嬿婉微微沉下脸,王蟾知趣,立刻道:“哪儿的宫女那么没眼色,没见皇上和娘娘来了么?”
宫女们吓得停住,慌不迭跪下请安:“奴婢给皇上、皇贵妃娘娘、容妃娘娘请安。”
嬿婉吩咐了众人起身,香见便撇嘴:“狐假虎威,她们踢得好好的,非要打断!”
皇帝看香见很喜欢那绣球游戏,便温言道:“你喜欢,等下朕叫她们踢给你看。”
香见笑意冷清,“人家本是自己玩儿,等要踢给我们看,多少胆战心惊的,哪里还踢得好看呢。”
嬿婉笑吟吟打趣:“容妃这话说的,好像咱们多么吓人似的。”
香见美眸微转,似笑非笑地看着嬿婉,“有的是蛇蝎心肠的人。哎,那小宫女不就被吓着了么?畏畏缩缩的。”
皇帝指着那紫衣宫女,笑言道:“容妃说你呢,别吓着了。”
那紫衣宫女立即上前,语意玲珑:“多谢皇上关怀。奴婢等自己踢绣球玩儿,不想打扰了皇上和娘娘,但请恕罪。”
她这一番话既撇清了香见和嬿婉的言辞交锋,又谢了皇帝的好意,最是圆滑不过,连皇帝也瞩目于她,“口齿好伶俐,抬起头给朕瞧瞧。”
这一瞧不打紧,一双水波潋滟的星眸盈盈望向皇帝,分外清定,仿佛两丸乌墨水晶微微折射出摄人的光芒,让人心神摇曳,不可宁定。皇帝怔了怔,便看向了嬿婉。嬿婉迎着皇帝的目光,再去看那小宫女,笑容有些勉强,“这丫头倒有几分像臣妾年轻的时候。”
那宫女无比乖觉:“能有几分像皇贵妃,那可真是奴婢的福气了。”
皇帝再问她姓名差事,她也答得流利:“奴婢汪氏,名芙芷,在御花园当差,照料花草。皇上瞧,那几株老梅树,就是奴婢专司照料的。可惜,现下不是开花的时候。”
长得有几分肖似,又是侍弄梅花的宫女,嬿婉猜到了几分,一颗心便直直地往下坠去。
皇帝凝神看着那几株尚未开花的老梅,颇为感慨:“一朵花,未必要到开的时候才最美。早早移个适合它的地儿,等着含苞待放才好。”
嬿婉觉得脸颊都笑得僵住了,“皇上,一个小宫女,在御花园照顾花草挺好的。”
香见的话便不肯饶人了,“哦,皇贵妃不喜欢有人长得像你?那翊坤宫娘娘那时候别也不喜欢你的容貌与之相似吧?”
皇帝也明白嬿婉之意,便道:“香见,好好儿地提她做什么?”说罢,又笑着看嬿婉,“皇贵妃,朕记得当年你也是宫人出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