振衣凌绝顶 滑雪奇能
尼泊尔王面色一沉,把手一挥,传下令去,登时在军中挑选出四个人来,每个人都抱着一张大铁胎弓,看那大弓两臂非有五七百斤气力,休想拉得它动。这四个人都是军中的弓箭教头,尼泊尔王却故意隐瞒他们的身份,指着他们对唐经天说道:“这四个士兵都是军中的神箭手,百发百中,唐大侠可肯和小兵们比比弓箭吗?”在尼泊尔王的用意,以唐经天的身份,胜了几个小兵不足为荣,但若输了,那自是大失面子。
唐经天微微一笑,尚未开言,唐赛花已抢着说道:“比弓箭这样的小玩意何劳唐大侠出手?中国的妇孺都能挽弓射箭,何足为奇。这里地湿风寒,老身正想舒展舒展筋骨,这一场待我来吧。”话未说完,就颤巍巍地站了想来。
尼泊尔王大为恼怒,重重地将酒杯一顿,冷冷说道:“我国虽然国小兵微,随我出征的都是能征惯战之士。赳赳武夫,岂能欺负一个老妇?”唐赛花也把酒杯重重地一顿,用更冷峭的声音说道:“老身虽然年过六旬,叫我穿针引线,我可能老眼昏花;叫我张弓射箭,嘿,嘿,那可是最平常不过之事。若非国王说他们是神箭手,我还不屑欺负后生小子呢!”这几句说话针锋相对,把尼泊尔王说得下不了台,心中想道:“好一个讨厌的老乞婆,这可是你自己找死!”便道:“好吧,这几个士兵用的是第一号强弓,你要用第几号?”这种第一号的铁胎弓,重达百斤。尼泊尔王看唐赛花老态龙钟的模样,心道:“我就不信你能使用铁胎弓,只怕你拿也拿不起来。”
唐赛花故意不答,道:“你待我再喝一杯酒提提神。”这时间尼泊尔的兵卒已把各号弓箭捧出来,第一号第二号的铁胎弓用两个人抬,尼泊尔王道:“最小的那一号铁弓刀也有二十来斤,老太太你小心点儿,别闪了手。”
唐赛花一声长笑,道:“老身不用弓箭!”尼泊尔王道:“怎么?不用弓箭,如何比法?”唐赛花道:“善射者何须自己携弓带箭,嘿,嘿,便以其人射来之箭反射其人之身就行啦!你们尼泊尔的神箭手连这点本领都没学过吗?”比射箭而可以自己不用携弓带箭,尼泊尔王确是没有听过,哪肯相信,只当是唐赛花因为自己拿不起铁弓,故作大言,其实是想逃避。唐经天可是暗暗好笑,唐家素有“天下暗器第一家”之称,唐赛花是唐家硕果仅存的长辈,她和这几个人比箭,那简直是等于猫和老鼠戏耍一般。
只见唐赛花一步一步,气喘吁吁地走入场心,忽地盘膝坐在地上,双目一张,叫道:“你们把利箭射来吧!”那四个弓箭教头见一个老妇人走出来,又是如此这般模样,反而给她弄糊涂了。他们初时以为是她走得累了,坐在地上歇息,哪知她却讲出这样的话来。这四个尼泊尔教头在军中素负盛名,岂肯射一个手无寸铁的老妇。
唐赛花嚷道:“怎么,你们不敢和我比箭吗?哈!哈!尼泊尔的神箭手竟是虚有其名!”尼泊尔受汉化甚深,许多人懂得汉语。这四个教头中有两个便能听能说。其中一人忍不住,心道:“你骂我事小,损及尼泊尔射手的威名,那可不成!”立刻张弓搭箭,叫道:“我这一箭射你头上的玉簪,你不要动,免得误伤!”他的箭法百不失一,嗖的一箭,对准唐赛花的头射去。
这个教头还真的不忍射伤一个老妇,所以预先出言提醒。哪知唐赛花可全不领他的这个情,只见弓如霹雳,箭似流星,倏的射到唐赛花头上,唐赛花把手一招,若无其事地将那支利箭接了下来,在地上一插,叫道:“喂,其他的人怎么不射?”那个教头大吃一惊,又是嗖的一箭,对准她的手腕射去,唐赛花伸指一弹,那支利箭又插到泥中。另一个教头心狠手辣,一箭射向她的咽喉,唐赛花叫声:“哎哟,不好了!嘴巴一张,利箭插入口中。第一个教头埋怨同伴道:“你怎么真的要射死她?”忽见唐赛花张口一吐,笑道:“幸亏我的牙齿还行!”那支箭又插在地上。这正是唐门的绝技——“啮镞法”。唐赛花嚷道:“你们是怎么射的?这一会子功夫才射出三枝。”
这一下把那四个教头全都激怒,四弓齐张,四箭齐发。唐赛花坐在地上,动也不动,箭到便接,霎时间在她周围插满了箭杆,好像平地筑起了个篱笆围着她一样。唐赛花边接箭边嚷道:“不成,不成!还要射快一些!”四个教头咬一咬牙,这时已不是怕将她射死,而是怕损了他们军中神箭手的威名,不约而同地都施展出“连珠箭”的绝技,但见飞矢如蝗,纷纷攒射。唐赛花手法一变,随接随甩,每甩一枝箭,就将另一枝箭碰落。她虽年迈,却是内功有火候的人,以手甩箭的劲道比那四个教头用铁胎弓射出的劲道还要凌厉得多,但见满空箭雨,纷纷向那四个教头反射回去。她也是有意不伤那四个教头,利箭射回,都插在四个教头身边的地上。霎时间也像平地涌起了一座箭林,将那四个教头都围在里面。
四个教头大惊失色,不消片刻,他们箭囊中的利箭已射完了。唐赛花叫道:“你们留心,我还敬了,我要把你们的四张弓弦全都射断!”她双手齐发,将最后所接的四枝箭都甩出去,箭挟风声,掠过空中,发出呜呜的啸声。那四个教头无法可挡,只好不约而同地提起铁弓招架,但听得一阵噼啪的连珠密响,四张铁弓的弓弦果然都给她一举射断!
四个教头掷弓于地,气沮神丧。唐赛花拍拍衣服,抖一抖身上的尘砂,站起来道:“如何?我中华妇孺之辈,亦善骑射,这话可不是说假的吧?”那四个教头跨出箭杆所围成的圈子,面色惨白,听了此话,意殊不信,拱手齐道:“老太太神技惊人,只怕天下再也找不到第二个。”唐赛花微微一笑,招手说道:“柳青,你也来露一手。”
其时狂飙已息,山上的飞鸟,纷纷飞进谷中躲避外面卷起的漫天雪片,杨柳青取出弹弓,指着天上的两行雁道:“我第一排弹弓,要打左边这行雁的左眼,第二排弹弓要打右边这行雁的右眼。”此言一出,不但那四个教头吃惊,所有听得懂汉语的尼泊尔武士都露出不相信的神气。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杨柳青弹弓一曳,嗖嗖连声,左边那一行雁应声堕地;杨柳青脚跟疾转,柳腰一折,弹弓再曳,右边那一行雁也都齐都堕地。两行雁堕在地上,也相距三丈有多。
那四个教头分成两组,上前验看,果然是左边那一行雁都瞎了左眼,右边那一行雁都瞎了右眼,眼中都嵌着一颗小小的弹子。一排弹弓能打瞎一行天空飞雁的眼,而且要左中左,要右中右。这手功夫与刚才唐赛花的接箭甩箭,各有胜场,都是足以震世骇俗的绝技!四个尼泊尔教头心望口服,再也不敢多说半句。
唐赛花与杨柳青回到席上,江南笑嘻嘻道:“邹伯母,你这手绝技教我行不行?”杨柳青笑道:“你给我磕头,叫我妈妈,我也许会教你。”江南道:“好,一言为定,我这就给你磕头。”杨柳青又气又恼,道:“别胡闹,这是什么地方?”邹绛霞说道:“妈,教给他。”杨柳青大为奇怪,心道:“难道霞儿看上了这个书童?”岂知邹绛霞早与江南约定,想要学江南那手颠倒穴道的功夫,说好了将杨家的神弹绝技作为交换。
尼泊尔王心烦意乱,他一连看了三场绝技,由不得他不惊惶,心中想道:“这些汉人难道都是神仙下凡?毒酒不中用,连一个老太婆也能射断铁胎弓。”他所等的一个异人还没有来,实在想不出什么办法来折唐经天的威风。
忽见一个黄发碧眼的西洋武士站了起来,叽哩咕噜地说了一大遍,通译的说道:“这位史密夫先生说,他曾听说中国有一种奇妙的点穴功夫,可以制人于死,他说在欧洲也有一种叫做“子午流”的功夫,可以随时令人的血液停止循环,看来大约与中国的点穴功夫相近,他想与中国的点穴名家彼此观摩印证。”
唐经天听说欧洲居然也有这种与“点穴”相同的功夫,大感兴趣,正想应战,忽见江南笑嘻嘻地站了起来,说道:“我江南手痒得紧,唐大侠,这一场就让我玩玩吧。”
唐经天笑道:“好极,好极!我几乎把你这位点穴名家忘记啦!”江南乐不可支,对邹绛霞道:“你听到没有?唐大侠也夸奖我,你还敢说我的功夫不行?”咕噜噜连喝了三大盏葡萄美酒,连笑带跳地跑到场心,活像一个顽皮的孩子,急不及待地去参加什么有趣的玩意。
尼泊尔王怔了一怔,但随即想道:刚才那个老太婆也有这般惊人的本领,只怕这小孩子真会点穴!对江南倒是不敢小觑。那西洋武士却是气得哇哇大叫,指着鼻子道:“哼,哼!叫这个小孩子和我比赛点穴?”江南听不懂他的说话,但见他哇哩哇啦地指手划脚大嚷一通,形状甚是滑稽,也学着他的样子和腔调指着鼻子胡叫一通。那西洋武士问通译道:“这小把戏说什么?”那通译其实也不知道江南是说什么,但他听得尼泊尔王传话下来,说这个小孩子是点穴名家,便道:“他说他的点穴功夫很厉害,问你敢不敢和他比试。”转过头问江南道“是不是这个意思?”江南忍着一肚皮的笑,满脸正经地点点头道:“对极,对极!你译得一点不错,正是这个意思!欧都由都,艾詹哇哩哇噜。”刚才这个西洋武士出场时曾向冰川天女问候:“欧都由都”是:“你好吗?”冰川天女经过通译传话,也问他:“你好。”他说:“艾詹哇哩哇噜。”即是回答:“我很好。”这是西方应酬的套语。江南就学会了这两句,模仿那西洋武士的口吻,乱嚷一通,但说出来当然是荒腔走调。
那西洋武士初时勃然大怒,听了江南乱嚷,不觉一怔,心:道:“咦,他怎么向我问好,又自问自答呢?”继而自作聪明地想道:“是了,这小孩子怕我弄死他,所以先向我套套交情。”便道:“小孩子放心,我不要你的性命,只将你点得晕倒就算啦。”江南凝神听他说话,跟着又学他的说话,指着那西洋武士的鼻子大嚷一通,这几句话甚长,他学讲也讲得不全,但“我不要你的性命”这一句却讲得相当纯熟。那西洋武士刚刚对他有点好感,一听之下,怒火又发,“哇”的一声大叫,张手就向江南一扑。
那武士只当江南是和他胡闹,并不真想用“子午流”的闭血法来对付他,而是想将他摔倒便算。岂知江南在石林中,学过“穿花绕树”的身法,在岩石交错的林中也可以空插自如,西洋武士要捉他,他只当是捉迷藏,绕着那武士的身子转来转去。那武士手长脚长,捉来捉去都捉不着江南,江南时而从他胯下钻过,时而从他肩头跳过,闹得不亦乐乎,旁边人看去,就似乎那长手长脚的西洋武士在和这个小孩子闹着转圈圈的玩儿,都忍俊不禁,嘻嘻哈哈地哗笑起来。
那西洋武士大怒,喝道:“你再胡闹,我可不留情啦!”江南也学着他喝道:“我可不留情啦!”只听得铮的一声,那西洋武士掣出一件奇形怪状的兵器,似一个银制的笔管,约有六七寸长,两头都是尖的,银光闪闪,向着江南的胸膛一刺。江南道:“咦,你点的是什么穴?”身形一仰,便待避开,哪知“得”的一声,那支笔管忽然长了几寸,在江南的胸脯上重重点了一下,原来这枝笔管,装有机括,可以随意伸长,高手比斗,只差毫厘,何况江南还并不是高手,一下便给他点中了。
江南只觉一阵酸麻,立即又跳起来叫道:“喂,你这件东西倒是件好玩意,送给我行不行?”那西洋武士的“子午流”闭血法和中国的“点穴法”同一原理,不过却没有中国点穴法的深奥,中国的点穴法是认明人身上的各种穴道,所击之处只在一点;而“子午流”闭血法则是按着时辰,将身体某一部分的血液循环阻遏。江南跟黄石道人七天,就只学得他一样“颠倒穴道”的功夫,穴道颠倒,血液的循环自然也不是依照正轨,不过因为“子午流”闭穴法触及的部位较广,因此亦感到一阵酸麻,但却无伤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