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这个解释显然经不起推敲。我后来发现,她搞这些名堂,跟我撕破脸皮,得寸进尺,目的就是想进一步试探我,甚至套牢我。其实,当时她还吃不准我和父亲到底是不是军统的人,她只是根据我说的有些话分析出来的,有这种怀疑、猜测。
怎么来证实?进一步证实?就是这样,故意对我出尔反尔,逼我,威胁我,激怒我。你想,如果我和父亲不是重庆的人,她对我提这种无理的要求,我会理睬她吗?我扇她耳光还差不多。现在好了,我一软下来,她心里什么都明白了。然后,她又有意找一件很容易的事引诱我去做,只要我去做了,我就成了她的同谋,她就把我套住了。
啊,这个李宁玉啊,是天使,也是魔鬼,她一切都是精心策划好的,治理我真是一套一套的,我根本玩不过她——
姜还是老的辣,那时的顾小梦太嫩了。
而此时的李宁玉久经沙场,历练成精,以致老狐狸肥原都奈何不了她,更不要说初出茅庐的顾小梦。搞地下工作,胆识和经验都是靠时间和经历堆出来的,所谓天赋,不过是见多识广而已。
三
第二天,是李宁玉最黑色的一天。
首先,顾小梦本已答应她,趁去餐厅吃早饭之机把三只药壳子放回原处。可能就因为顾小梦答应了,李宁玉心里放松了,加上几天都没睡好觉,天亮前她睡着了。顾小梦一夜未睡,早困得不行,看她睡着了也一头睡过去。直到白秘书上楼来敲门,叫她们去吃早饭,两人才醒。匆匆起床,匆匆下楼,出门时顾小梦忘记把三只药壳子带在身上。这简直气死人哪!知情后,李宁玉不免怀疑顾小梦在耍她,同时也恨自己在关键时候出错,没及时提醒她。天知道,人生路上总是有这种阴差阳错的事!
吃完早饭,回来的路上,李宁玉要求顾小梦回去后尽快编个事出来一趟,把药壳子放出去。顾小梦也答应了。但回到楼里,王田香直接把大家赶到会议室开会,连上楼的机会都没有,怎么可能溜出去?
如前所述,这个会是从大家传看吴志国的血书开始的,开得惊惊乍乍的。金生火是第一个见风使舵的,他完全被吴志国鲜红的血书震惊,眼睛湿了,哎哟哎哟地抹起了眼泪,痛心又痛恨的样子让白秘书很开心。就是说,白秘书也由此认定李宁玉是老鬼。顾小梦更不用说,她比谁都清楚李宁玉就是老鬼,只是由于被迫而不敢指控她,但现在吴志国用血书指控她,她一下成旁观者,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平添了一份优哉乐哉。在场的可能只有王田香,心还向着李宁玉,因为只有他知道这是肥原的一张诈牌。他希望李宁玉能识破真相,把牌打回去,重新给吴志国套上老鬼的枷锁,以免去他的后患。他专心注视着李宁玉的反应,并隐隐期待她做出有力的反击。
李宁玉一贯地沉默着,思索着,力求镇静,不露破绽。但她觉得压力很大,似乎随时都可能崩溃。这么多天来,她第一次觉得自己要崩溃了。她没有想到,肥原会把吴志国血书抛出来,向大家公开对她的怀疑。她不知道这到底是肥原的又一张诈牌,是自己做错了什么,还是顾小梦出卖了她?她突然有种四面受敌的感觉,一时不知怎样突围。她绝望地沉默着,看似很平静,无所用心,其实心里乱得很,七上八下,头皮发麻,如一把利斧悬在头顶,随时可能掉下来,令她心惊肉跳。情急之下,她本能地拿出梳子梳头,一下激怒了白秘书。
白秘书一声厉喝:“李宁玉,你说话啊,死人都开口说话了,你难道还无话可说?”
李宁玉如一下被唤醒似的,迅速思考着,该作何反应为好。最后她觉得不能恋战,应该一走了之,于是抬起头,涨红着脸对白秘书大声吼叫:“你去问肥原长吧。”言毕愤然离席而去。走到门口,又回头对王田香说,“吴志国用血书说,老金用眼泪说,说的都是一件事,我李宁玉是老鬼,你抓人吧。”
“抓谁?”王田香明知故问,他对李宁玉的表现尚属满意。
“抓我啊。”
“你承认了?”
“我不承认有什么用,死人活人都认为我是老鬼,我还有什么好说的,只有下地狱里去说了。”说罢转身走去。
王田香叫住她,还起身朝她走过去,好像要把她拉回来,临时又止了步,立在她面前,似笑非笑地说:“还是在这里说吧,你去地狱里说,我们怎么知道你说什么呢?”
李宁玉说:“我要说的话昨天都已经跟肥原长说过,现在我什么都不想说了,没有什么好说的。如果一定要说,我倒想问问顾参谋,因为只有她没有表态。”
顾小梦问:“你想问什么?”
李宁玉说:“你是不是也认为我就是老鬼?”
反守为攻,好一个李宁玉!
顾小梦暗生佩服却又厌恶。佩服是因为她的演技太高,在这样被动的情形下照样面不改色,装腔作势,把主动权握在手中。厌恶是因为她不知道该怎么说,是隐情不报,还是如实道来?虽然她心里知道,自己是万万不能得罪她的,可反抗的力量时刻在她心中云涌风起,她真担心自己会因一时兴起,一吐为快。说还是不说?她恨不得遁地而去,躲过这左右不是的难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