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刘维箴对范仲淹已经足够尊重了。要知道,为了接见他,刘维箴甚至推脱掉与贵妃春游踏青的活动。刘维箴显然是个风流天子,在当下的汉宫,不说佳丽三千,三四百总是有的,到正统六年,有名号的妃嫔,便已达37人。
而其中,最得宠的,就是韩贵妃,几与曹皇后分庭抗礼。韩贵妃的出身自然也不是简单的,他是建隆宰相韩承均之孙。
在帝国百年之后的当下,经过一轮又一轮的洗牌,帝国的勋贵阶层也发生了堪称天翻地覆的变化,顶层的权贵圈子越来越小,继续保留在帝国权力中枢,依旧对国家事务保持着强大影响力的,也只剩下那十几二十个家族了,这是通过百年历史激荡、风云变幻,方才筛选出来的。
其余的,或因后继无人,或因立场出错,抑或是出现重大政治过失,比起大汉帝国,还先走起下坡路......
许多曾经显赫一时的功臣家族,都沉寂乃至沦落,甚至有的仅剩个空头爵位,有些家族因为经营不善,甚至开始变卖祖产过活。
而正统时代的到来,对于天下勋贵来说,都是一桩幸事。因为,来自皇权的压制力大大减轻了,即便是那些破落的勋贵,也得以“卷土重来”,“再兴家业”。
那么,一个问题出现了,正统时代,是文臣的春天,是庶族的时代,勋贵们也迎来复苏,那么在蛋糕有限的情况下,权贵们春天,又建立在哪些群体的寒冬之上呢?
范仲淹拜相之后,所发起的一系列对帝国政治、经济、军事等诸多方面的改革(良),都是冲着解答这个问题去的,虽然最后证明,这个问题,无解!
而就在范仲淹拜相不过几日的功夫,一个麻烦就找上门了,广陵王刘继臻强闯政事堂,状告洛阳府尹包拯,藐视天家、侮辱皇叔、滥用官权等十大罪名,要求范仲淹将之免官惩办......
历史的修正下,包拯,“包大人”,依旧在帝国朝廷焕发着他的光彩,甚至于,因为政法大学堂的履历,世宗近臣,乃至与皇帝刘维箴还有一段师生情谊,使他在朝廷内部的声望比正史上还要高。
在四十五岁,就担任洛阳府尹,这样的履历,在当下的大汉帝国,是极其难得的一件事情。要知道,普天之下,绝大多数走正常升迁路线的官僚,便是那些出类拔萃且不失运气者,在这个年纪,大部分也只能做到普通州府一级。
连范仲淹,都在年近六旬的时候,才担任首相,还是在朝堂发生重大变故的情况下,可想而知,当下的大汉帝国,上层权贵中,“老龄化”有多严重。
而包拯这个“年轻人”,在担任洛阳府尹后,也很快就得到了“包青天”的名声,只因为两点,不畏权贵,为民请命。
在太宗—世宗二朝加强法治建设的背景下,导致全国各地,讼师行业快速勃兴,而在京中,也出现了一批专门为高门富户打官司的“大状”,这批人,可谓是呼风唤雨,无所不能。
然而,自包拯就任洛阳府尹以来,这些人的“败诉率”直线下降,甚至到后来,一听是包青天亲自断案,都赶忙劝“当事人”止损为优先......
广陵王刘继臻,乃是世宗皇帝四子,初封广陵公,刘维箴继位后,晋位为王。如今的大汉宗室,老一辈的,基本只剩下一个许王刘曜了,他当了将近三十年的中书令,对帝国朝局的稳定起到了突出作用。
等燕王刘昭薨逝后,又身兼宗正之职,直到前几年,方以年高从中书令位置上退下,专心于宗正事务。依宗室惯例,刘维箴又以二叔安阳王刘继德为中书令,不过,到刘继德时,中书令的权威与作用,虽然依旧保持着,不过因为人的关系,也逐渐下滑了。
刘继臻徒以亲贵,平日里也还算安分,但在范仲淹初任首相之际,闹出“闯堂”的风波来,背后自然少不了推手。只不过,就他自己,也确实与包拯有怨,因为他的女婿因为私贩盐茶、害人死命,被包拯拿下,当堂判死了。
事前,碍于情面,刘继臻也低头做小,希望包拯能高抬一手,至少保住性命,结果,“包大人”原则性很强,毫无通融之处,在刘继臻找到皇帝之前,就将其婿判死了。
这里又有个背景,在大汉帝国的地方官府中,唯有洛阳与开封二府,当堂判死的案例,几无推翻可能,这是二府府尹权威的一个极其重要的来源,这也导致,二府无法轻易判死,也达到一个制衡的效果。
因而,当包拯的判决书生效的时候,能够救广陵王之婿的就基本只有皇帝,然而,当今皇帝,又岂会因一个罪证确凿的“郡马”,而去挑战政治潜规则?
回到范仲淹这边,在了解事情的前因后果之后,他毫不犹豫地选择了支持包拯,然而面对不依不饶的刘继臻,为免场面上闹得太不好看,最终将宗正许王刘曜请了出来,将刘继臻禁足三月,此事方才告终。
但这件事,也成为范相公与朝廷内外那些不法勋贵以及顽固而强大的保守派们,角力战斗的开端,而类似的事件,在范仲淹整个执政生涯,是层出不穷,并且每一次,都能搞得范仲淹心力交瘁。
范仲淹是一个渴望做事也能够做事的人,但是,当他很大一部分精力都不得不被牵扯到朝廷内部的龃龉上时,他为大汉帝国的一切努力,就只剩下苦苦支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