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明琛跟过去,一等她出门就“砰”地关上了门。
她走回桌子旁坐下,吹熄蜡烛,支起窗户放月光入户,双手撑着脸望着外面庭院里的月色发呆,方才那位女郎也是保育院的老师,姓任,大家都称呼她关小姐。这位关小姐为人轻佻妖艳,常给保育院里来往的男士们飞媚眼,跟异性说话总是一副撒娇口吻,习惯性地想要从对方那里讨点好处似的。
景明琛很不喜欢她,相对而言,她蛮喜欢院长曹小姐,曹小姐留齐耳短发,人也和头发一样干脆利落,颇有些女中豪杰的感觉。
而且曹小姐也是金陵女大毕业的,算起来还是她的学姐,那位关小姐则是上海人,听说她是上海某所学校毕业的。奇怪的是,她似乎从来没有收到过什么信件,也没有人来保育院找过她。
一个轻浮且背景神秘的女人,景明琛对她敬而远之。
偏偏关小姐好像觉得她挺有趣似的,总是来逗弄她,每次逗到她生气才笑眯眯地走开。
神经病!
景明琛在被窝里气呼呼地想。
转一个身看见窗前的月光,心里不免又想起故人来。南荞在信里说蒋固北生意上遇到些麻烦,到底是怎么回事?她也讲不清楚,还有傅秋荻,怎么又有傅秋荻呀。
算了,等有空了找蒋阡陌问个清楚好了,陷入睡梦前,她迷迷糊糊地想。
蒋阡陌去年随学校迁到乐山,如今已经升上二年级。在武汉时景明琛和他并无交集。到乐山后,蒋阡陌周末常跑来保育院和孩子们玩,老师里数景明琛和他最投缘,两个人都从武汉来,在武汉的交际圈子多少有交集,蒋阡陌也是听过“景小公子”花名的,便开玩笑地喊她一声“三哥”。
惦记着蒋固北的事,景明琛等了他很久。说也奇怪,没正经事的时候他老在眼前晃,有正经事了倒不见他人。不知道他在忙什么,整整大半个月时间都不见他踪影。
其间保育院倒发生了件大事,院长曹小姐不见了,只留下一封书信,说自己有事情紧急调任,很快会有新院长来接替自己的工作。
曹小姐离开后的那个周末,蒋阡陌终于来了。
蒋阡陌今年才十七岁,是个还在蹿个头的少年,面孔圆而白皙,有一双弯弯的微笑眼睛和一张翘翘的微笑嘴巴,看上去总是笑嘻嘻的,仿佛没正形似的。
今天他的脸上却有点愁相,一到保育院就东张西望的,教孩子们唱歌的时候也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
孩子们那边一散,景明琛就赶紧把他拉到一边,两个人在海棠树下蹲下来:“我有事问你,你姐姐在信里说你哥哥生意上遇到些麻烦,你知不知道具体是怎么回事?”
不等蒋阡陌开口,背后突然响起熟悉的声音:“你想知道,直接问我不就得了。”
景明琛回过头去,隔着一树盛开的海棠花,蒋固北就站在她的身后看着她,他生得高,英俊面容半掩在淡粉色海棠花后,露出一双笑意盈盈的眼睛。
人间四月天,有清风路过,带起花瓣纷飞,地面上疏影晃荡,空气里暗香浮动。
一刹那,景明琛心中有千树万树繁花盛开。
蒋固北带来了顾南荞的回信,还有景明琛信里请求的奎宁等一大包保育院急缺药品。景明琛高兴地谢过了他,又突然想到什么似的,从那堆药里各分出一点打包好,吩咐小三子:“把这些给隔壁邻居送过去。”
小三子不情不愿地去了,景明琛向蒋固北解释:“孩子们没规矩,和邻居相处得不是很愉快,被人家骂没有教养的下江佬。我听说他们家孩子也在打摆子,送点药过去,缓和下关系。”
蒋固北饶有兴致地看着她:“几个月不见,三小姐都懂得人情往来了。要是景太太知道了,八成又要哭小囡囡吃苦受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