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我亲眼见到过许太太指使手下去杀人,没别的原因,就因为借了她的高利贷没钱还,活生生被打死。”
四海电影公司的人只在保育院待了一星期,取材便结束了。送走了他们,紧接着乐聆也不情不愿地回了昆明,蒋固北在乐山的生意也处理得差不多了,第二天也要启程回重庆。
站在门口送电影公司的人走的时候,沈蓓颇有些惆怅:“热闹来得快散得也快,就像花儿一样,忽然间都开了,忽然间又都谢了。”
景明琛却不这么看:“哪儿的话,海棠开完牡丹开,牡丹开完石榴开,都说开到荼@@花事了,但荼@@谢后还有菊花开呢,都说菊花开后百花杀,但冬天里不照样有蜡梅在。”
沈蓓笑一笑,没有说话。
一阵清脆铃声近了,邮差骑着车在保育院门口停下来:“沈先生,正好,您的信和包裹。”
沈蓓接过信和包裹,一看上面的邮戳,一边拆信一边笑着对景明琛说:“空军大队寄来的信,多半是月儿的家书,这孩子真是恋家,距离上封家书才过去半个月都没有呢。”
抽出信封里的东西,她的笑容凝固在了脸上。
信纸飘飘坠落在地上,海棠花瓣随风落下,带着叹息,轻轻地飘落在“阵亡通知书”几个大字上。
随信寄来的包裹里,是翼明弓的遗物。
他的遗物不多,只有几件换洗衣服,一本日记一支钢笔,还有几个相框。
几个相框里,分别是他自己的照片,在笕桥航校毕业时与同学们的大合照,与母亲的合照,以及父母亲年轻时的合照。
景明琛的目光移到一个相框上,突然怔住了。
那是她的照片。
照片上的她正坐在钢琴前弹奏。是宜昌那一夜吧……他的战友在她无所察觉时拍下了她的照片,后来照片到了他的手里,他便一直放在相框里,和他的至亲挚友们一起,放在他的床头。
握着相框,景明琛不禁有些茫然。
远处突然传来一声悠长的汽笛声,景明琛乍一受惊吓,手里的相框掉在地上摔散了架,景明琛蹲下来去捡,捡起照片却又怔住了。
半晌,她的眼窝里滚落出两行热泪来。
在那照片的背后写着两行刚劲有力的字:北定中原日,与卿共舞时。
她的眼前仿佛又浮现出多年前宜昌的那个夜晚,英俊的飞行员含笑望着她,对她说:希望以后还能有机会请你共舞。
她亦听到自己郑重的回答:等到战争胜利的那天,我一定陪你跳一支舞。
她还欠他一支舞呢,但他永远都不可能来跳这支舞了。
她握着那张照片跪坐在地上哭了整整一个下午。
蒋固北从县城里回到保育院的时候,景明琛还在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