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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武汉武汉

景明琛脚一软,瘫坐在地上,坐着真舒服,她也懒得再站起来,索性整个人靠着桌子:“我去江边了,告诉我姐姐、我爸爸、小梁军官、梁太太、阡陌、翼长官、沈先生这个好消息。”

她喝醉了酒,又是在对心上人说话,声音绵软带着浓重的鼻音,娇气得一塌糊涂,蒋固北问:“你是不是喝醉了?”

景明琛傻傻地笑:“嗯,我开心。胜利的消息来得好突然,我给你写的信都还没寄出去呢……”

蒋固北低低地笑:“不用寄了,我亲自去乐山拿。”

没有回答,只听到轻轻的呼吸声。

景明琛就这样抱着话筒坐在地上睡着了。

蒋固北说了要亲自来乐山拿信,然而一个月过去了,两个月过去了,三个月过去了……半年都过去了,他还是没有来。

每次景明琛问他,他都说自己忙得实在脱不开身。

景明琛也知道这话是真的,战争结束,当初迁来西南的人都想着回家去,蒋氏偌大个公司,是去是留,去哪部分留哪部分,蒋固北作为老大,这些事情都要他来定夺。

且不说重庆,就连乐山,千千万万外来的“下江人”也在为返乡而忙碌奔波。

她只好乖乖地等,等他来找她。

在等的过程中她也没闲着,保育院是因战争而成立,如今战争结束,保育院自然也已经完成了它的历史使命,解散只在早晚。战争一结束,就陆续有家长找来要领回孩子。是以这半年来,景明琛为孩子家长们的团圆和保育院的善后工作忙得不可开交。

一直忙到油菜花再开的季节,乐山保育院终于迎来了它的解散之日。

一起在这里生活了七年,一起经历过饥饿疾病大轰炸,虽然艰苦,但大家都对这艘汪洋之中曾为自己提供避风之地的小舟充满了爱与眷恋。

散伙饭还是要吃,解散这天,孩子们又一起合唱了保育会的会歌,怀念了在“八·一七大轰炸”里遇难的同学们,有很多离开了保育院各奔前程的孩子也回来了……

看着这一切,景明琛既觉得欣慰,又觉得怅然若失。

蒋固北没有来。

上个月她就给他写过信,说保育院这个月就要解散了,邀请他来吃散伙饭,他答应了要来,然而现在饭都吃完了,他还是没有来。

吃完饭,孩子们成群结队地跑到外面玩耍,景明琛独自一个人闷闷不乐地走到油菜花田里,折下一枝油菜花,拿在手里胡乱抽打着往前走。

突然间,她听到一个熟悉的清朗的声音:“景小姐,油菜花何辜啊,要受你鞭打。”

景明琛惊喜地回过头,蒋固北站在不远处笑意盈盈地望着她,他只穿着白衬衫,西装外套挎在臂弯里,英俊潇洒一如当年模样。

隔着绵延无际的金黄的油菜花田,他冲她张开双臂:“明琛,陌上花开,可缓缓归矣。”

两个人牵着手在油菜花田里走,景明琛问蒋固北:“你重庆的事情都处理完了?”

蒋固北摇摇头:“哪有那么简单,但是,既然当年是我送你来的乐山,当然也该由我把你接回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