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柏略一侧眼,瞥了下季直,道:“咱们又不是考官,怎说得出个子丑寅卯来?策论多为针砭时弊,太平盛世时讲究治国,烽烟四起时提倡平乱,如今天下安稳,却也不少弊端。中枢阁部在想什么,或想着先治什么,咱们一概不知。”这是他今日说的最长的一句话。
他想了想,又添了句:“这三日,可真是生受了。至此天高气爽,佳友美酒,何必谈此头痛之事,不妨一醉。”
季直正是头大如斗,闻听此言,顿时一番感激的看向长柏,心想此人虽寡言淡漠,却心思灵敏,且言必击中,正待应和两句,还不待他开口,子坤先行击桌赞道:“则诚兄说的极是,我们的院士李大人也这么说。不但要文采绝佳,还要义理虚空,否则一切白搭。”
他这一敲了开场锣,季直立刻跟上:“正是正是。你们几个酸儒真可恨,明知我跟书本合不来,你们还张口子曰闭口诗云,成心叫我吃不下饭是吧?!”
见今日的东主佯作置气,众人皆笑,鲁平汝举杯敬酒赔罪:“该打该打,是我们的不是。季直兄莫见怪,我自罚三杯!”
既不能谈书本科考,一群青壮男子的话题自然而然的往风月上靠了。
鲁平汝饮下一杯酒,长叹道:“你们不愿谈科举便不谈罢。实则书中自有颜如玉,其中之妙,不足为外人道矣。”季直笑道:“莫非鲁兄这个年纪了,家中还无颜如玉?”鲁平汝摇头苦笑:“一妻两妾,三个黄脸婆尔。”齐衡仰头大笑,指着鲁平汝道:“娇妻美妾俱全,犹自不知足,叫外头一干光棍情何以堪,该打该打!”
“光什么棍!少来这套。”鲁平汝何等精滑,大指着齐衡,长柏,子坤和季直,笑道,“你,你,你,还有你,别说到了这个时候,令尊令堂还不曾打算,不过迟早罢了!”
子坤首先忧郁,低头啜了一口酒,季直最清楚他底细,大声起哄:“还真被你说中了,咱们子坤老弟最近刚说定了亲事,是翰林院王大人之女。”
钱成一愣,兴致道:“可是崇明书院的王家?”进京赴考之前,他做足了功课,想到这里,他心中难掩艳羡,鲁平汝到底年长些,便坦率道:“这可真是恭喜老弟。王家文风宿著,想来王家姑娘定是良配。这里敬老弟一杯了。”
“兄弟跟你商量件事儿。”季直很殷勤的给子坤斟了杯酒,笑的几乎流涎,“听说最近伯母严令你老实些,清河书寓的那位,你就散了罢,兄弟替你接手,管保不委屈了她。反正你都快成亲了,王家是抵死也不会叫她进门的。”子坤白面涨红,低吼道:“你胡说什么!烟雨她……”他陡然惊觉,立刻停了嘴,尴尬的看了眼长柏和鲁钱二人;但心中气恼之极,手中的酒杯也泼翻了,扭过头不肯看季直。
鲁平汝一看子坤真有些恼怒了,赶紧救场,转头对长柏道:“若说门风严谨,士林中人皆称颂海家高洁。”说到这里,他故意把语气放暧昧了,“我今日听得一个消息,说盛老弟最近也是好事将近了,能得一贤妻呢。”这事不能说明了,不然有坏海氏女闺誉的嫌疑。
齐衡却是知道的,他也不多说,只笑了笑,季直却叫了起来:“海家?!则诚老弟,那海家可是家训不许纳妾的……唉,你别踹我呀!”他似有几分醉了,瞠目瞪着齐衡。
钱成心头再度泛起一阵酸意,却故意道:“要说这海家嘛,娶媳妇是热闹的,可招女婿却不易了。”长柏一脸平静:“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岂有做子女的私自议论的。”钱成碰了个不软不硬的钉子,便讪讪的不言语了。
长柏转过头,对着子坤言道:“自来娶妻娶贤。我常听元若提起兄台,知道兄台是有大志向的人,如此,便要好好斟酌了。后宅不宁,可是大忌。”他说话言简意赅,子坤听的感动,想起那位红粉知己,心头犹豫的厉害,满脸挣扎。
齐衡和他交好,心下不忍,便忍不住道:“这也未必,倘若我等自己争气,能搏出一番前程来,未必不能与心爱女子长相厮守。”
长柏也不多说,静静看了下他,低头啜了口酒:“礼法森严。只盼那心爱女子,莫要为情郎先垫出了名声前程才好。”
齐衡心头陡然一震,怔怔的看着长柏,半响说不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