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明坤伸出枯瘦粗糙的双手揉搓了两下脸,浑浊的眼睛盯着自己面前的酒杯,道:“我宠妾灭妻,苛待嫡子嫡女,做尽了为人夫为人父不该做的所有混账事。后来家中发生变故,我带着妾室庶子离开了家。上梁不正下梁歪,被我从小宠大的庶子见我没有了家业给他们继承,卷了我仅有的银两抛下我走了。十五年前,我贫病加交,妾室带着两个孙女去给人做帮工贴补家用,有一日出去之后,竟再也没有回来,不知是被人拐了,还是自己走了。”
回哥儿看着他,问道:“这么多年,就没想过回去看看吗?”
赵明坤摇头:“没这个脸。”
回哥儿不再多说,只给他夹了几筷子菜。
赵明坤吃了一会儿,忽然问他:“你家人都还好吗?”
回哥儿道:“太爷爷去年去世了。祖母健在,身子硬朗。我是我爹的长子,底下还有一个妹妹两个弟弟。爹没纳妾,与我娘夫妻恩爱。大家都挺好的。”
赵明坤湿了眼眶,低下头讷讷道:“是挺好的,挺好的。”
下午,赵明坤在回哥儿给他开的房间里睡着了。
他很久没有喝过酒,很久没有吃饱饭,很久没有睡过床,躺下后,睡得很死。
回哥儿找了个大夫来给他诊脉他也没醒。
大夫诊过脉后,出来对回哥儿摇了摇头,道:“病入膏肓,回光返照,公子,还请节哀。”
如大夫所言,赵明坤这一睡下,就再也没能睁开眼。第二日中午,人就去了。
回哥儿给他买了一副棺材,雇了人,将他埋在庆阳城郊外的一处树林内,没有立碑。
立碑就有名有姓了,日后无人祭扫,未免凄凉。
回哥儿在坟前站了许久。
从小,祖父对他来说就是一个迷。他从未见过他,问祖母,祖母就说他已经死了。可是族谱上没有他的名字,祠堂里也没有他的牌位。
祖母御下甚严,府里仆婢成群,却无一人敢在他面前提起祖父,问也只会推说不知。倒是有一次听四叔祖母无意中提过一嘴,说他祖父是被太爷爷给逐出家门的。
如今,他心中的这个疑团解开了。
离开那片树林之后,回哥儿骑着马来到官道上。往西,是去成都府,往东,是回京城。
他短暂地犹豫了一下,就牵着缰绳掉转马头,向东跑去。
他还没在外面玩够,但他觉得,他应该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