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微站起来走开几步去接电话,可陈孝正还是隐隐约约能听到她对话的声音。
“……电话?没有呀,我没有拨你电话。哦,一定是刚才着急的时候按到了……没为什么着急……对,葬礼结束了,待会和老张吃饭……我的声音?有吗?可能是有点感冒了……没踢被子……真的没什么,阿宁也很好……嗯,嗯,晚上给你电话,你先忙你的……”
她面色有些泛红地走了回来,站在车门边上的人此时也彻底收拾好了自己的情绪―克制,甚至是有些漠然地打量着她。
“你不是急着去医院吗?我也要走了。”郑微拉着阿宁欲离去。
陈孝正不期然道:“他对你还是不错的吧。”
郑微笑笑。
“听说林检察长这次借调回来之后升迁有望,恐怕以后就要换个称谓了。只不过嫁给一个有本事的丈夫,风光之余,难免要忍受分离之苦吧,他为了他的前途,在你最需要的时候或许都离你千里万里之远。换句古语怎么说,‘悔教夫婿觅封侯’?”
郑微脸色一变,毫不犹豫地还以颜色,故意不紧不慢说道:“假如嫁给一个窝囊废,虽然没什么出息,可他整天蝇营狗苟地盘算着,也未必能在身边顶什么用。”
“窝囊废也有窝囊废的好,顶不上什么大用场,但至少妻子难产的时候能陪在她的床前,不会让她一个人受罪。”
这是郑微心中藏着的一个隐痛。林静对她的好毋庸置疑,可这几年他着实太忙了,郑微预产期前的一个月他还因为紧急的公事出了趟差,偏偏那期间郑微在家滑了一跤导致羊水提前破裂,虽说林静的母亲和保姆都在,及时将她送到医院,可在那次分娩的过程中,她一直眼巴巴盼着他出现,可直到孩子降生后的几个小时,她也度过危险期之后,林静才披星戴月地赶到医院。这个场景让她常觉得后怕,醒过来不久郑微就对林静说,假如那一次她没挺过去,说不定连他最后一面都见不着,等到他回来的时候只能看见盖着白布的妻子。
林静当时抱着她和孩子就哭了,事后也一直想要弥补她,就连孩子的名字也取为“予宁”,阿宁阿宁,他希望儿子能给郑微带来平安宁和。可他正值事业的黄金时期,仿佛有一双看不见的手推着他往前、往前―不进则退,他又是个在事业上有野心的男人。郑微也并非想把他捆死在身边,只不过当他有越来越多身不由己的工作和应酬,尤其是这半年来他借调到另一个省份,就算他尽可能地在每一个假期赶回来陪在他们母子身边,可每当她独自带着孩子力不从心自己和自己生气的时候,就难免有些难过。
郑微不知道陈孝正是如何得知自己难产的事的,不过有老张这个大嘴巴在,好像也没什么说不过去的。她冷笑着对试图从她的失落中收获快感的那个人说:“你也太抬举窝囊废了,他守在妻儿身边的时候,指不定算计着这两人能卖多少钱?”
陈孝正闻言,只顾垂首把玩手里的钥匙,过了一会又笑了笑道:“你又生气了。你今天已经发了几次脾气,可就算你发怒的样子也比装傻的时候好上许多。这才像是我记得的那个郑微。回到我们刚才的问题,我很好奇,对于一个女人而言,同样是等待一个男人,一个窝囊废和一个成功的男人,同样让她等,一个只是三年,一个或许是一辈子。这两者之间有区别吗?”
“莫非你说的那个窝囊废就是你自己?”郑微毫不客气地戳穿他。
他竟也没有生气,钥匙在手里转得越来越快,“你还没回答我,你的选择有区别吗?”
“你想知道我的答案,那得先回答我一个问题。告诉我,直到今天,你觉得你为那座大厦所作出的取舍是错误的吗?”
他抬头正视着她,胸口急速地起伏着。
他刚才说她生气了,他也好不到哪里去。可到了这个时候,郑微却觉得他的脸在自己心中终于不再那么模糊―他还是那个固执搭建想象中那座大厦的孩子,除此之外一无所有,可悲又可怜。
“不!”他们都听见他清晰的回答。
郑微释然地笑了,“这也是我记忆中的那个陈孝正。你诚实的样子比你矫情的时候要好上许多。”
“轮到你回答我了,我希望你也同样诚实。”
郑微说:“当然有区别。这和一个男人是否成功无关。我等他一辈子,但我知道我是他的一部分,但对于窝囊废而言,我等他一个三年又一个三年,也永远只是他蓝图上可以修改的误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