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来罢,子泰,我前日演卦,便算到你要来了……”
……
孔子老了,这是赵无恤的第一感官,昔日身高九尺有六寸的长人,现如今却显得有些佝偻,几乎只与赵无恤等高。
仔细一看,才发现是他昔日的虎背已经驼了,整个人像是缩水了一圈,皱纹被白发浓须遮掩,眼睛却再也睁不大,而且还在不停咳嗽。因为颜回、子路未死,甚至连孔鲤也活的好好的,不必以白发人送黑发人,所以孔子得以比历史上多活了几年,只是目前看来,只怕是时日无多啊……
不过,倒没有赵无恤想象中的,一见面,孔子就如当年一般唇枪舌剑,抨击他的种种行为,最后不欢而散。今日的孔子,似乎已经看开了一些,不想谈太多,他如同一位已经有些糊涂的寻常老翁般,先问了在邺城的女儿可还好?又说他对俞伯牙这个外孙女婿很是满意。
仿佛,他已经忘记了二人间昔日理念做法相冲突时的决裂?
仿佛,他已经在期盼逗弄玄孙,怡然自得的生活?
十有五而志于学,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五十而知天命,六十而耳顺,七十而从心所欲不逾矩……
他今年七十多了,已经能从心所欲,听得进逆耳之言,正确对待各种言论,不觉得不顺了?
若真能如此,赵无恤倒是宽心不少。
随后,孔子便是指着案几上摊开的纸书道:“赵国的印刷术,乃是造福天下人的国器,此物一出,就不愁文教难以传播了。在老朽看来,此物比各类攻城器械,坚甲利刃来更有用,赵国要是多一些类似的东西便好了……”
孔子的屋子里,依然是被书简占得密密麻麻,其中半数是竹简,半数是纸书,多半是子贡送来的。
“倒是有一样东西,要送给夫子。”
赵无恤从袖中拿出了一个盒子,打开之后,取出了一个镶在龟壳做的镜框里的小玻璃镜……
孔子大概是听说过这东西的,赵国的玻璃器,俨然成了同瓷器一般的奢侈品,楚地贵族趋之如骛,他却摆了摆手:“再照也是一个垂死老朽,要此物何用。”
“这不是一般的镜子。”
赵无恤走到案几前,将此地放在光照之下,光线径直透过了玻璃……
“此乃透镜,是鲁班的新造物,原理和军中用的千里镜一样可以将看不清的字放大,便于观看。无恤以为,夫子或许用得上。”
孔子将信将疑地接过以后,放在字若蚊蝇的简牍上,果然容易看了许多,一生不喜财不喜地,却嗜书如命的他,常常受老眼昏花之苦,顿时对此物爱不释手,不由赞道:“真是好东西啊……”
但赵无恤却细心地发现了,孔子案几上那堆简书,基本上与周易有关的,而地上还铺满了龟甲和筮草,摆放成八卦的形状,果然如颜回所说,孔子近来对周易推演颇为痴迷。
他问道:“夫子,也开始好《易》了?”